对于沈琼瑛那种失控的感觉终于在这一刻落实到胸腔中她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从他骨血中义无反顾分离。

这种感觉对他远不是被背叛了那么简单,像是挖走了他一团骨血,令他元气大伤,去了小半条命。

当初被她离家出走丢在医院时那种恐慌再次席卷而来,令他脚踝神经反常炸跳,仿佛又尝到了骨裂的剧痛滋味。

姜步青一直未表态,直到他如梦初醒诚惶诚恐,才叹息:“小沈啊,我也是惋惜你,你还年轻,不该就这么断送……既然你信任我这个老师,我也给你指条路破局。”

“录音里又是强奸又是阳痿,你跟燕燕奉子成婚,那诬陷算是不攻自破,证据事实互相矛盾,即使她闹大公开,舆论上也不足以采信众人。”到底是大律师出身,他老谋深算:“到时你主动提补偿给点钓饵,数字飚高些,能诱导她抬价更好,做局录音,反诉她敲诈勒索,抓进去就是。”

当初单身多年的沈瑾瑜一调过来就按捺不住找上沈琼瑛,曾引起了姜步青的注意。他刻意带沈琼瑛出入乌烟瘴气的场合,把她打造成情妇定位,也是为了打消姜步青的疑虑,这也导致姜步青对她存有误会。

且不说沈琼瑛会不会跟他讨价还价,姜步青还想要他给私生子提供个合法身份,这令他艰涩半天,怎么也说不出个“好”来。

乍一听这种事挺屈辱,但若对象是姜步青这级别,其实算是天上掉饼。

为上峰粉饰这种事,也相当于另一种“联姻”,有的是想走捷径的人,毕竟仕途上总能得到补偿,日后也不愁门庭。

至于身心真另有需要,私下低调安置好就行。

只不过要接盘,就意味着从此政途牢牢绑在一起。

沈瑾瑜顿觉这段师生之谊骑虎难下:“老师……这……您也知道我自顾不暇,哪好意思祸及别人……”老道如他也磕磕绊绊。

“谈不上祸及,你们结婚,双方的危机都解了,这叫两全其美。”好歹市长夫人,偷税漏税还判刑总不好听,大概率从轻处理。姜步青笑了笑:“三五年之后,真凑合不下去那不是还可以离婚嘛。”他的孩子出身没瑕疵就行。

沈瑾瑜踌躇:“是这样的,我已打算跟那个女人结婚了……”用沈隐高考威胁也好,用暴力权限也好,再不济药物调教也好,他会逼着沈琼瑛跟他结婚。他眸光一暗:她想和他割裂,他决不允许,如果再闹下去,他不介意真把她弄到精神病院住一阵清醒清醒。

“你那个情妇?”姜步青狐疑:“玩物而已,你还当真了?”

当初沈瑾瑜刚把沈琼瑛搞到手,就接到了姜步青的盯梢电话,为了不令沈琼瑛被利用起来牵制自己,他有意营造了轻贱她的假象。

意识到自己态度破绽,沈瑾瑜忙描补:“她也是逼婚未遂才走了极端,说到底是我私事没处理干净。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就顺了她的意思结婚领证,强奸指控就迎刃而解了,不用兴师动众连累旁人。”

被拂了意,姜步青明显不悦:“欲壑难填,她今天能逼婚,明天就敢索贿,这种没大局观的女人留在身边早晚是祸害。倒不如你联合燕燕把这关挺过去,举报的事自有我来操心,保管叫孤证走不了程序。”

见他迟迟不肯表态,姜步青似乎察觉到点什么,骤然施压:“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得那么明白吧小沈?既然身体有障碍,那就先有病看病,与其幻想些不切实际的,不如先应付眼前这场戏,至于将来假戏真做也好,貌合神离也行,全凭你们。”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这样都是一家人了,我也好不遗余力帮你,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将来舞台还不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差明说接班人。

对于这种“下赐”的女人,姜步青并不打算“再幸”,但毕竟是他孩子的生母,往后少不了因为孩子有交集,就怕部下多心伤了和气。而沈瑾瑜这边无论是生理缺陷,还是跟梁双燕的隔阂交恶,都恰恰没这个顾虑。

但对沈瑾瑜来说却无异于被剥光外衣展览脓疮,哪怕他本不在意这伤疤,也为这直白揭露而难堪到极点:“老师……”

“小沈,你考虑考虑。”姜步青叹息:“监委那边我暂时压下了,你早点决定,也好澄清,否则事态发展下去,我也不好插手。”

“若是清高到底,谁也帮不了你。”

沈瑾瑜顿时心如明镜:接盘既是姜步青给他的试探,也是警告。

不然省监委就在云台市,眼皮子底下的事,没道理都捅出来了他这个市长还瞒在鼓里!

他对于瑛瑛是了解的,若是什么手段都用上,她八成可能妥协结婚;但若顶着已婚头衔对她下手,那真的会把她逼死。

且不仅仅是他对于名分方面的坚持,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和杨派绑太死。

诚如姜步青对他的猜测,宁系的宽恕纵容了他规避站队和自我保全的想法。

毕竟眼下杨派式微,过了秋季人代会,宁主席将以蝉联优势坐稳,到时候一番思想指导方针和经济大动作稳固下来,杨派要丢掉更多话语权。

“老师,你容我再想想……”他苦笑,似有顾虑:“要是跟别人结婚,我到底还是担心那女人鱼死网破,给我捅出更大篓子来。”

“孰轻孰重,你可要慎重考虑。”姜步青意味深长。

搞政治的人不可能感情用事,何况沈瑾瑜这种没根基的人?若到头来还是执迷不悟,那也纯属不识好歹了。

这通电话不欢而散。

电话刚挂,沈瑾瑜一改刚才的小心,把手机狠狠砸在桌上。

同样一桩举报,不同的人提醒却带来完全不同的心境。

次日省里也来了电话,要沈瑾瑜过去一趟。

不过却不是纪委监委,而是省委组织部。

沈瑾瑜坐在这位陈部长的办公室里,已经做好了被罢免问责的最坏预期。

然而这位陈部长出乎意料之外地和蔼,先是拉家常问他在南方习不习惯,后又跟他聊起了三年计划五年规划。

谈起职务分内事,沈瑾瑜还是头脑清晰的:“目前港口工业园已经完备,入驻企业也已经拿下了不少海外订单。我们的宣传也在同步进行之中,二期工程今秋开工,我们计划联合周边特产不同的城市,沿港口海岸线因地制宜,搞一个云海市海产品联盟,组合捆绑宣传合作,最快就在月底,会先办海产品展销会摸底试水……”

“既然是自贸港,就要把‘自由’二字高度利用起来,当然,这个度我们干部会牢牢把关,届时会完善税制治安问题,也会邀请海外企业来参加,增加机遇。”

“至于‘鸾乡’那边,”沈瑾瑜稍有卡壳:“……确有些项目因特殊原因而延期,不过总体来说势头是好的,我有信心在两年内完成,到时候港口项目带动经济,经济再刺激消费,我认为对本市旅游业能带来大幅度提升……”

陈部长点点头,忽然问:“对于最近叫停的影视城项目,你怎么看?这个项目出台的时候,是否过于草率?”

沈瑾瑜心里快速思索对策,组织语言。

“这个项目是我批准的,原本是为了刺激旅游业,也充分开发贫瘠的山地资源,”他状似羞愧:“只是对于乙方的遴选背调,确实是我疏忽了。”

陈部长不置可否:“你对最近南洋外贸公司的事又是怎么看待?”

乍一听有些跑题,但沈瑾瑜却是拿出了国考般的审慎:“梁双燕工作室存在重大过失和主观故意,我们绝对不能姑息!至于石油问题,不管有什么样的苦衷隐情,私人资本介入其中都不可取,我认为华俄会谈才是唯一出路!”

就在刚刚他突然想起,当初调过来,按照姜步青的吩咐去“拜会山头”时绕过了这个陈部长,很有可能对方是宁系的人……

那么将梁双燕定罪钉死、对南洋外贸轻拿轻放、支持宁主席的政治主张,将是唯一政治明确的满分答案。

果然,陈部长很满意:“看来还是知道顾全大局的。”随之意味深长:“中央对你的工作也都看在眼里寄予厚望,不过……党群关系和生活作风同样重要,可千万约束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