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就停靠在如今一片废墟的旧市中心，在末世持续了一个多月后，那些地面上的死人腐化速度急剧加快，皮肉化作土壤的养分，催长出嫩绿的枝芽。植物疯长的状态十足反常，完全寄生于尸体养分的植物扎根在人类残骸上，如今已长到麦昶胜膝盖那般高度了，在地面上铺上一层生机盎然的绿。

麦昶胜在边上的空地播了不少农作物的种子，大多都是红薯和土豆之类管饱的粮食，到时候张开的树木会自然成为庇荫，以免种子直接被晒干。上一世政府专门下派种子和技术人员培训种植之类的方法，如今倒是为麦昶胜省下不少事。

当初没有来得及破坏李沁河捡到那块空间介石的是时机，他这段时间就一直想着别的计划。既然李沁河的主角光环让他死在兄弟手上，那他就干脆让对方体会看看被亲信背叛的滋味儿。麦昶胜也知道自己针对李沁河实则不过是迁怒，是他自己识人不清酿出苦果，李沁河的出现不过是个诱因罢了。可偏生他就是这么狭隘的性子，甚至是隐约带着想要扳倒李沁河这个主角以此来反抗命运的想法。

更何况那群家伙应该也会跟着李沁河，说不定他寻到合适的机会还能一网打尽。

当最后一丝阳光沉入地平线，麦昶胜才从车内走出来松松筋骨。维持十八个小时的白日让他只能长时间呆在空间狭窄的车内，唯有晚上七点到十二点的时间才能趁着天黑出来活动。昼夜之间的温差在短短三十分钟里就会下降至六、七度，他也就只能趁这段时间生个火给自己做顿热的。

捡回来了几根干树枝架成一堆点上火，驱散开周遭渐起的寒意。火舌被炉子压下，麦昶胜往里头倒水煮开，然后加进去两包方便面。这玩意儿平常不觉着，可他那时候饿得很了心心念念就想着这些垃圾食品，这次索性买下五箱多的泡面解馋。略微呛鼻的胡椒味被水煮开散出扑鼻的浓香，面饼逐渐散开被汤汁浸透，麦昶胜往里面丢了两根火腿肠，泡面的味道越发浓郁，在车里啃了两顿压缩干粮的麦昶胜这才心里好过点。

但还没等他把面捞出来，就忽然听到了一声极响的抽气声。

“哥！哥哥哥哥！”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扑到了他的腿边，那手死死扒在麦昶胜的腿上，眼珠子却死死盯着那冒着腾腾香气的面。“哥！给我一口你就是我哥！我爹！我祖宗！”那眼珠子都是蹬红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这人脸上红一块儿白一块儿的难看得紧，是被晒脱皮的症状，不光如此，饿脱了相的模样也是十足可怜，身上的衣服都已破烂。不光是他，麦昶胜抬起眼，发现自己遇上了一个小队伍，人数不多，只有七八个人，但已初见雏形。

在看到那个明明并不出众，却自然而然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人后，麦昶胜的瞳孔缩紧，低下头绷住了表情来人正是李沁河。一时间，他脑内闪过诸多念头。比如明明李沁河和他碰面时队伍里已有三四十人而非现在这么寒酸，又比如那时李沁河队伍中的人大多都精神饱满得很，想来是李沁河那个空间的作用，绝不是现在这般落魄。

是因为他身为炮灰却拥有过多资源，索性让主角提前对上他，好用最方便的途径拿到需要的物资吧。麦昶胜捏紧拳，切实感觉到了天道的针对。“哥！”他大腿一紧，下意识低头看向脚边的人。

半晌的沉默后，麦昶胜才开口道：“我知道了，”他的视线自不远处保持距离的几人脸上掠过，没有过多关注那个普普通通的主角。“叫你的朋友一起过来吧，我去多拿几包。”

与这一行模样落魄萎靡不振的小队伍不同，麦昶胜看着完全不象是在末日中的落难者，除却不怎打理而生出不少胡渣外，精神饱满衣着平整，简直就象是早早预感到末日将至而提前准备完全的人一样。李沁河压下了心头疑虑，暂且没有深想下去。

毕竟现在所有人的状态都不太好，并没有挑剔与戒备他人的条件。李沁河看着男人从车里抱出来了十几包泡面，与同伴一样饥肠辘辘的李沁河也忍不住吞咽口水。原本锅里的面已煮得有些软散了，麦昶胜也不吝啬，直接往锅里扔了六七包面饼，一时间沸水翻滚香味扑鼻。

“哥！你怎么会留这么多存货啊？分给我们……”

“现在这世道，能帮一个就帮一个了。”麦昶胜放缓了语气，可配上他那张天生凶神恶煞的连，怎么看都觉得象是别有用心的算计，可转念想来，他们现在的处境，哪里还有什么好贪图的东西？这不过几人的小队伍，却在下意识中以李沁河为首，这会儿即便急切，也都忍不住看向那个平平无奇的小职员。

麦昶胜这会儿才有理由将人好好打量一番。对方比起上一世见面时还显得单薄些，弱不禁风的小崽子模样。压下了杀人越货的念头，他把空了的方便面袋递到边上人手里，“我没带碗，拿这个将就将就吧。”

“好好好，谢谢大哥！”那方才冲上来就抱腿的人天生就嘴甜，一口一个哥叫得分外熟稔又亲热。“哥！你叫啥名儿啊？我姓周，周强康！”麦昶胜拿出个塑料叉子，卷了些面条放到人手上的包装袋里。那玩意儿不隔热，烫得周强康嘶嘶直喘，最后索性捧着袋子就往嘴里倒面。

李沁河朝周围的同伴点点头，率先走了过去。麦昶胜看他一眼，随即低下视线，只道：“拿袋子吧，我给你们盛面。”

“这哪儿行啊？大哥您休息，我来我来！”

“对对对您去坐着休息，我们自己弄就成！”

一群人在食物面前爆发出从未有过的热情，把麦昶胜从锅子边硬生生挤开了。唯有李沁河还未被饥饿感操控，尚存几分理智。他的目光扫过周遭，经由灵泉的作用他足以在漆黑的夜色下清晰视物。他们站的地方有不少火烧过的，留下一块块黑色的焦印，按痕迹来看，对方已经在这地方逗留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这里除却倒塌的高楼大厦外，几乎没有一点可利用的东西，这人带着大批物资在此驻扎，是为了什么目的不得而知。

兴许是他们足够幸运，才碰巧遇上的也说不一定。

“沁河，面。”

李沁河堪堪回过神，接过那袋熟面道了声谢，耳边是呼哧呼哧的嗦面声，久违的食物冲刷过味蕾，以前被当做垃圾食品的东西现在吃起来比什么都美味。他们这一路上饿得受不了时甚至吃过草，大多时候都是李沁河拿空间里的灵泉水出来兑着草汁给大家喝，否则这日头和饥饿是挨不过去的。

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只是看着瘦了些，却依然活蹦乱跳。

麦昶胜的视线从李沁河身上收回，与围着炉子吃得跟饿狗似的人相比，无疑身边这位在当下依旧维持着斯文的吃相，却给人一种端着姿态的虚伪感，尤令麦昶胜极为不喜反感。“是不是我们打扰到你了？”不知什么时候，李沁河已经吃完了面，反将注意力放到男人身上。“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无害温和的主角笑了笑，带着几分歉意。

“……没事，你们打算往哪儿走？”麦昶胜敛起自己的情绪，以免李沁河察觉到敌意。

“往南边，去沿海城市看看。”

沿海城市在后期因为堤坝坍塌，所以大多都已被水淹，到后期逐渐变成有去无回的沼泽地。上一世麦昶胜从未去过沿海的地方，却也听闻过那儿的变化。现在的话兴许还没有变得那么凶险，但绝对不会是个好去处。李沁河不知为何对面前这个男人怀有难以言喻的防备感，他似是捕捉到了一点古怪，面上却是笑着问：“哥知道些什么吗？还是说沿海那儿不能去？”

那种被看透的感觉叫人不寒而栗，麦昶胜下意识挪开一步，与李沁河拉开了些距离后才回道：“只是觉着沿海那一带危险而已。”

“说的也是。”李沁河客气得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不远处围着火堆的同伴身上，几个大男人拿包装袋舀汤喝，吵吵闹闹个不停。“说起来……大哥你为什么留在这儿呢？”他那双眸子中映着跳动的火光，状似不经意得聊起。

只不过，李沁河却并没有得到回答。本就不耐再混入群体的麦昶胜显然已经明白过来主角的打探意思，“已经很晚了，你们等休息好就直接走吧。”他语气生硬不少，在撂下话后就直接回了越野车上。

“沁河……”在一旁看着的人靠近过来，“是不愿意加入我们？”他们站在旁边，实际上也听不真切两人在说些什么，但出于那男人带着的大量物资，他们总揣着些私心想要将人揽收进队伍。

素来温和的青年笑了笑，“大概是对我们没什么好感吧。”即便对方再怎么掩饰，李沁河依然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警惕与厌恶，兴许这样的人就是天生的独行侠，不愿与他人打交道。可之前将存粮分给他们的行为却又与其矛盾，倒显得性子阴晴不定的古怪。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放在团队中，只会成为一个不稳定的炸弹，时时刻刻威胁他人的安全。转瞬，李沁河就做出了选择，“在火堆边休息三小时，然后继续赶路吧。”

“好，我去和他们说一声。”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养成了不对李沁河的决定置喙的习惯。

这种满身谜团的人，李沁河也同样不想过于深交。

至此，是他们彼此毫无好感可言的短暂交集。

第四章

时光荏苒如过隙白驹，一晃眼末世已过去了大半年，原本的高楼大厦被茵茵绿色淹没，层层叠叠的树冠遮挡住毒辣的太阳光，分割出一片阴凉。麦昶胜的房子还未搭完，但大概已经有了雏形。木屋靠树而立，里头空间足够宽敞，即便把越野车开进去，也余下不少地方。

男人脱去了背心，赤着的上身汗水淋漓。最近这段时间原本不见总计的动物也逐渐出现，多见的是原本活在社区中的流浪动物，因为天性而及时躲过灾难的动物甚至比人要多出许多，过于炎热的天气令这些天生带毛的动物愈发苦不堪言。

它们不停撕扯身上的皮毛，蹭掉原本讨人喜欢的毛茸茸外貌，只为在现今的环境下继续生存下去。在这一世初次遇上它们时是在深夜，车外怪异尖锐的叫声将男人扰醒，凄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仿佛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待他醒来时，才发现车子上蹲着不计其数的猫，借着车里的小灯，麦昶胜看到那些只披了一层稀疏毛茬的猫，它们瘦骨嶙峋，发红的皮下包裹着骨头，相互拥挤着蹲在车子的引擎盖上，透过挡风玻璃死死盯着他。

玻璃上有不少抓痕，想来是猫群之前试图进入车内的折腾。它们嘴边淌着唾液，发出渗人的叫声，不停抓挠车身和玻璃，只希望趁着夜色捕下猎物充饥。唯有等太阳升起，骤然攀高的温度才将不甘的猫群逼退。麦昶胜看着那些猫四散开来钻入树丛，这才稍微放松些下来。

索性上辈子把该学的技能都点亮了，搭个屋子而已并没有太困难。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男人甩下肩上的木料，肌肉因为紧绷而微微隆去，手已搭在了腰后挂着的刀柄。“哥！没想到你还在这儿！”

“强康！等等！”

在听到久违的人声后，麦昶胜收回了手转过身。面前是个近五十人的小队，男多女少，奇异的是各个都样貌出众。放在如今末世的情况下彰显出十足的违和感。“哥！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我周强康啊，之前和几个人一起吃了你泡面的那个！”最前面的人兴致冲冲的嚷嚷道。

麦昶胜自然记不得对方，却想起了李沁河。那时候实则他一进车里就有些后悔，分明是是混进对方队伍里的大好时机却白白被他浪费，但他也清楚自己的那狗脾气，受不得一点质疑与试探，更何况还是来自于那个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的试探，结果等他隔天醒来时李沁河和他的同伴早早便走了。

对方那种仿佛能看透人心一把的观察力同样令人忌惮，如果保持着想要对李沁河下杀手的心态加入进去，恐怕也会很快露馅。麦昶胜抱着这种心态，只想着在李沁河回来之前稍微磨磨自己的心性。他没打算主动去找，毕竟到最后总归会回到玉和市建立基地。

就在他心不在焉的时候，脑仁忽然被不轻不重得敲了一下。身上已久未有过反应的黑蟒文身开始不正常的发烫。麦昶胜的注意力从李沁河身上剥离，在人群中搜寻了半晌后才找到那个人当初在摊子上拿起戒指的家伙，原本已经在记忆中模糊的脸在此时此刻又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