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轩这才明白,敢情自家这位三少爷竟然是找到昔日的跟班小厮想要借银子?当下他忽然觉得又好笑又滑稽,沉吟了下,颇是为难地道:“三少爷,以前常轩跟着你,你也对常轩照顾得很,按说你开了口,常轩肯定没有回绝的道理。但只是常轩如今虽然经营着偌大一个铺子,可那流水的银子都不是常轩的,这都是要记账的,常轩也不能干那挪用公账的事儿啊。”

他说到这里,脸色更加为难了:“三少爷,若是常轩真干了这事给府里知道,假公济私,挪用公款,那可不是小事,怕是到时候不但常轩要受府里的责罚,就是三少爷也是要牵连进来的啊……”语音拉长,常轩皱着眉头苦着脸连连摇头,看上去真得很难办,很遗憾哪。

三少爷听到这话,顿时苦了脸:“常轩,你真没办法帮我吗?”

常轩皱眉沉思,最后终于说:“公帐是没办法了,若是三少爷不嫌弃,常轩这里还有一些银子,这还是我爹添补给我的,说是如今有了娃,过年花用不小,让我平日不要太克扣孩子的吃用,顺便置办些年货。如今若是三少爷实在急用,就拿起救救急吧。”

三少爷眼前一亮,忙问常轩:“那有多少?”

常轩想了想,很是大方地说:“总有几十两吧。”

这话一出,原本满怀期待眼睛发亮的三少爷顿时泄了气,眸子也暗了几分,无可奈何地摆手说:“罢了罢了,几十两能顶得上什么用!”

他皱着眉,心里的确很不高兴,原本以为常轩能帮上忙,如今看来常轩外面风光,其实内里也是个穷光蛋。这奴才到底是奴才,眼界小,没办法。

常轩当下摸了摸鼻子,也非常抱歉的样子,无奈只得继续招待三少爷喝茶,可是三少爷哪里喝得上,坐在那里继续愁眉不展。

昔日的主仆对坐无言。

许久,常轩忽然道:“其实,办法倒是有一个,但若是府里夫人老爷若是知道我给您出这么个法子,怕是会要了我的命。”

可是三少爷却一时管不了那么许多,激动的差点站起来,催促着常轩说:“有什么好法,你倒是说说看!”

常轩犹豫了下,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听说前面巷子,有人专门放些银贷给人周转,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常轩倒是不知道了。”

三少爷大喜,拉住常轩说:“常轩,你倒是说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常轩这次干脆利索地摇头:“常轩也就是偶尔听人提起,按说这个都不应该在三少爷面前说的。本来嘛,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三少爷还是赶紧忘记得好,就当常轩什么都没说过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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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见常轩话说到这样,刚才的激动劲过去,自己一想也明白过来。

他坐在那里皱着眉头半响,最后终于仿佛下了决心:“那我自己回去打听下,再想想办法吧。”

常轩见他这样,也笑着打岔扯起其他话题,说起以前自己在少爷身边伺候的种种事,三少爷却无心听,低着头皱着眉想心事。常轩见状,又吩咐丫鬟们准备晚餐,说是要请三少爷在这边用膳,希望三少爷能赏脸。三少爷自然无心用膳,赶紧推说还有事呢,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常轩送到门口,望着三少爷在小巷里走远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番外:

当萧荆山回到绿水村的时候,是一个夏日的清晨。

他连村子都没进,直接先去拜祭了他爹,他爹如今就是山坡下面的碎石堆。碎石里面夹杂了一些土的,以至于这坟堆现在几乎被杂草小树淹没了.幸好当初他离开的时候插了一棵柳树,如今这柳树也长得老高了。

萧荆山拿出匕首,弯腰将那些杂草胡乱割了几把,总算这坟头上看着干净了些。他将匕首扔在那里,兀自坐在坟头前。

他爹以前虽然是私塾先生,可却从没有那么多讲究,不古板不清高,对待自己的孩子也随性,所以如今萧荆山也懒得三跪九叩了,反正他爹肯定也不喜欢看他跪。

随手扯过一个狗尾巴草,萧荆山叼在嘴里,抬头望望天,天倒是很蓝,连一丝云都没有的蓝。

萧荆山笑了下,看看这坟头,对着他爹说了声:“爹,我回来了。”

空谷寂静,连个回声都听不到,萧荆山自然听不到他爹的声音。

萧荆山再笑了下,眼里竟有些湿:“爹,当初娘不在了,你怎么就带着我来到这个地方安家了呢?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早就看透了呢?”

有风吹过,坟头上劫后余生的杂草微微拂动,萧荆山叹了一口气:“爹,当初我说要离开,你是不是就猜到有一天我会回来呢?”

他爹当然还是没有回音。

萧荆山一把拉过刚才割下来的那些杂草,干脆躺在上面,仰望上方,高阔的天和辽远的山相接,清明干净,心旷神怡。

萧荆山吸了口杂草被割下来后的清香,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还有裙摆擦过草地时悉索的声音,中间夹着几不可闻的哼唱声。

萧荆山微微眯起了眸子。

他离家多年,于这山村里的人早已不熟悉了,今日回来,先来拜见爹爹,还未曾见过村里的人呢。

小心地坐起来,隔着半人高的草地望过去,只见远处是一个小姑娘。

那姑娘穿着粗布裙子,背着箩筐拿着镰刀,哼着小曲儿在这草丛里正左右寻觅。露水打湿了她的粗布裙,汗水也从她红通通的脸颊流下,不过她看起来倒是很开心,眸子亮晶晶的,小脑袋晃呀晃的。

萧荆山低笑了声,继续蹲坐在坟头前,他想着草丛茂密,这个坟堆又不起眼,小姑娘不一定能看到他。

果不其然,这小姑娘根本不曾注意到草丛中还有一个坟堆儿,更不曾注意到这里坐着一个大活人。

她好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草,便惊喜地叫了声,蹲下身子放下箩筐就地割了起来,唰唰的声音不绝于耳。

萧荆山苦笑了下,看了看他爹,低声说道:“爹,你这坟头风水好,长的草倒是能喂猪。”

他爹依然没有回音,回复他那沙哑低语声的,只有沙沙沙割草的声音。

萧荆山无奈,想着现在若是起来,怕是没得吓坏了这个姑娘,他便干脆重新躺下。反正现在太阳刚刚升起,露水虽有但他皮厚,尚能扛得住,他还是先在爹爹坟头前眯一会儿吧。

当萧荆山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倒是安静得很,只有偶尔蟋蟀蚂蚱的低鸣声,他想着那个小姑娘应该已经割草离开了,便要起身。

谁知道一坐起来,便看到那姑娘竟然还在。

不但在,此时那姑娘竟然脱了裙子,只余里面桃红的小抹胸坐在那里,一手把玩着镰刀,另一只手拿了裙子扇风。

萧荆山顿时无语,此时此刻,他是更不能起身了,少不得轻手轻脚重新坐下。

若是此刻这个姑娘发现了他,可就不只是吓到人家了。

他再次对他爹苦笑了声,在心里暗暗地对他爹说:“爹,如今我倒是成了孟浪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