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桂香摇头，“不，老四就想要我这个工作，但我没打算给。”

因为老四跟他俩一个屋，现在两人商量个什么都没法在屋里，而是另外在外头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确保来人随时能看见。

魏成河想说啥也别给，又觉得谭桂香能守住这点原则已经很不容易，真逼到那份上，就怕又心疼老四，犯糊涂直接给出去工作了。

“……那既然要弄，不如趁早。赶在老二结婚之前搞定，也算一件喜事。”

两个人聊完匆匆回家，没留意附近一堆箩筐后面，钻出来个小孩。

那地方本来也就不大，无论是身材多么瘦小的正常成年人都无法躲藏，两口子就没有仔细检查。却没想到，这里不仅藏了人，而且藏的还是他们的亲闺女，魏文红。

魏文红扒拉两下乱糟糟的头发，慢吞吞往家走，却没进家门，而是脚下一拐，跑到三姐家里去了。

晚饭后的时光魏同心固定会看着乔朝阳写作业，当然她自己也一起学习。

灯光下母女三人十分专注，各做各的功课，却被魏文红的脚步声破坏了这一片安静。

“文红，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撅起嘴？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魏同心问这话不是没有原因的。以前魏文红去捡煤核的时候就被别人欺负过，还是魏爱军帮她找回了场子。

可惜，魏爱军真面目暴露之后再也不做这样“多余”的事，而谭桂香全部的心思也都挂在魏爱军身上，顾不得这个小女儿。

明明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魏文红这大半年却过得格外独立，靠着刘淑英和魏同心时不时想起来，才没饿肚子或者走丢在外面。

“三姐，我能跟你单独说吗？”魏文红抬起脏兮兮的脸，可怜巴巴地说了。

两人到了隔壁屋，魏文红才吞吞吐吐把魏成河和谭桂香刚刚交流的事情说了。

魏同心好不容易从她黏黏糊糊用词不清的语句中分辨出重点内容，不由有些吃惊，“你是说，老四想要妈那份工作，但妈决定把她的工作给二哥，二哥那份转给老四？”

魏文红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哈，在魏家当儿子还真是好。就比如魏爱国这么个急躁贪心的人，也能工作媳妇样样俱全，自己什么都不用愁。

是，在老四的对比下，这个二哥有些傻得可怜。但他又不是一点错没犯。他偷摸给老四报名下乡的时候，已经占尽了家里的便宜，竟然还想着万无一失，把老四往绝处逼。

他跟魏成河这个当爹的果然是一模一样，最坏的事情都是谭桂香和魏爱军干了，他这个得到最多的人，竟然没人恨。

原主下乡之前就是这样。魏爱军和谭桂香已经够狠了，另外那父子两个就不用再做坏人。

但想想也知道，如果在魏爱军和谭桂香的攻势下依然不改口，接着迎来的，必然就是魏成河的皮带，或者魏爱国的拳脚。

魏同心轻轻摸着魏文红的头，“文红啊，你也亲耳听到了，妈那份工作肯定是不会给你的。爸那份工作，估计也跟奶奶一样，是琢磨着要拿退休金的。不知道以后我们这里会不会向某些地方学习，父母退休，工作还能让子女接班。”

“可就算能，那也有咱们的小侄子小侄女等着，都没有咱们当女儿的份。”

“我之前提到的工农兵大学，妈就来问过一次，之后再也没管过，你自己可要上点心。在魏家当女儿，只能各凭本事，靠自己找活路。”

魏文红眼睛渐渐红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却顾忌着两家这么近的距离，只能压抑着哭声。

她早就知道了。

就算她还小，才上二年级，也在家里的几番变故之下，彻底明白了之前父母的宠爱有多么虚浮。

“姐……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家里闹翻，那么快地嫁人……”她抽抽噎噎地说，吐字都不顺。

连彩礼都没要，甚至跟家里闹翻。魏文红那个时候实在没懂这个三姐为什么突然糊涂，现在才反应过来其中的好处。

要不是急匆匆嫁人，家里下乡的肯定是三姐。就算她提前找到另外一户好人家嫁了，但娘家出了这么多事，又没有一个靠谱的兄弟姐妹能给她撑腰，她要怎么过呢？

如果四哥要留在城里，他总是要娶妻生孩子的，可家里现在就住得紧巴巴，到时候又得好一通闹腾。

只怕到时候，只能是奶奶跟着大姐住，她跟着父母住，二哥和四哥分一间大屋了。

魏文红想到自己现在还这么小，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就感到难过。

她这个时候开始真情实感地羡慕起三姐来，不为别的，只为这宽敞的住处。

“为什么他们下乡了都还能回来……我不想在家里了……”魏文红喃喃自语。

魏同心也想起了原主下乡之后的事。

看吧，原主写了那么多信求家里让她回去，求谭桂香把工作给她，或者找份工作，都不能成。这兄弟两个折腾一圈，让父母那么寒心，却马上都能当上工人了。

真是不值得。

真是没意思。

魏同心突然有些厌倦了，想现在冲到魏家再把魏爱军的腿砸断一遍，让他一辈子只有一条好腿。

她按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丧丧地坐下，对魏文红说，“你早点上初中呗，考到市里的中学去，就能住宿舍了。”

她自己没在意，但魏文红眼睛一亮，“真的吗？”

“县中学那些公社来的学生，都是住学校，市里肯定也一样。你要是觉得家里挤，最好跳一级早点读初中，不然老四年满二十之后很快就会结婚，家里肯定更挤。”

魏同心懒散地说道，“当然了，你还是越早跑路越好。老二结婚之后要是生了孩子，奶奶不会带的。如果妈没空带，那就是你这个小姑姑帮着带，你没法想到带一个啥都不知道的小孩有多苦。相信我，老四可是我一手带大的。”

要不是乔家两个孩子都有一定岁数了，她也不会往这家里来，那就是纯跳火坑。

魏文红无端打了个寒战，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魏同心拍拍她窄窄的小肩膀，“你啊，还是好好学习，争取多跳几级吧。”

跟一般的小孩说这种事，那确实是对牛弹琴。

但魏文红在魏家“历练”了这么久，每个勾心斗角的事件她都在场当观众，实在是看都看得会。她现在脑子里甩开了刚刚一直想着的，什么爱不爱，好不好的东西，只有魏同心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