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时萧元鹤正坐在亭子里,凉风习习,隐约可闻丝竹管弦之声。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就看见了萧元悯,开口叫了声,“二哥。”
萧元悯应了声,看见他脸颊泛红,失笑道:“又喝醉了?”
萧元鹤摇了摇头,他看着萧元悯,说:“二哥,你知道长亭伯为何办这个宴吗?”他不等萧元悯开口,自顾自地说,“他想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你。”
“二哥,我听闻长亭伯的妹妹容貌极佳,娴雅和顺,想来会是良配,”他仰着脸,看着萧元悯的眼睛,说,“二哥,你喜欢吗?”
看着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不知怎的,萧元悯心里竟觉出了几分酸楚。
他自是知道长亭伯的意思,他母亲也喜欢长亭伯家的姑娘,有意撮合他二人。天乾坤泽,家世相当,本该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可萧元悯看着萧元鹤的眼睛,一下子竟说不出口。
对于未来会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萧元悯从未想过,可如他们这样的身份,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大哥已经娶了世子妃,接下来便该是他了。
萧元悯低声说:“小鹤。” 萧元鹤看着萧元悯迟疑不言的样子,心里倏然就沉了下去,他想,他二哥果然是愿意娶的。
一念及此,嫉妒和愤怒在胸腔里激荡,他全然不曾察觉,身上的信香一下子溢了出来,整个人都如烧起来一般,热得发烫。萧元悯靠得近,教萧元鹤的信香冲击得猝不及防,那是冰雪里,山泉流淌的清冽,浑身为之一冷,旋即却让人热了起来。
这不是萧元悯第一次闻到萧元鹤的信香,却不曾想过竟如此逼人,攻击性十足。
萧元悯的信香也不可控地泛了出去。
萧元鹤闻着了萧元悯的信香,脸颊更红,眼里的阴郁锐利散了几分,怔怔地看着萧元悯,“二哥……”
萧元鹤再是迟钝,如今也反应过来,他脸色大变,起身就想走,可膝盖一软,一只手扶住了他,“小鹤,你怎么……”
萧元鹤紧紧抓住他的手,说:“二哥,我们走,快走!”
萧元悯眉毛紧拧,心里虽有疑惑,见萧元鹤神情仓惶,似发生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当下也不多想,带着他朝外走去。
11
萧元悯匆匆着人知会了长亭伯一声,就带着萧元鹤匆匆离开了。
马车缓缓在长道上走,门窗俱闭,车厢内萧元鹤的信香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再诚实不过地黏着萧元悯。萧元悯没有饮过几杯酒,此刻却有些头晕目眩,扶着萧元鹤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想推开他,可又担心萧元鹤坐不住,一头歪倒下去。
萧元鹤挨着萧元悯,眼神虚虚地落在车厢一角,心里乱,他知道自己这是又到了那该死的情期。
坤泽只要来过一回情期,此后便不会再停止,短则一月,长则二三月,可萧元鹤没有想到,他这样的身体,竟会来得如此频繁,更不曾想过,在萧元悯面前进入情期。
萧元鹤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要如何在萧元悯面前遮掩?萧元悯聪明,轻易瞒他不住。
突然,他听萧元悯问道:“小鹤,你这是……情期?”
天乾也是有情期的,只不过远不如坤泽那样频繁,不同的是情期中的天乾为交媾欲所驱使,充斥着掠夺欲,而坤泽则亟需天乾的抚慰。愈是强大的天乾愈不易受情期所控,可一旦进入情期,却也不是好相与的。
萧元悯是天乾,对此间厉害自是有所了解。天乾要渡过情期,需要坤泽襄助,也需要坤泽的信香安抚要给小鹤寻一个坤泽吗?
这是再合适不过的法子。
情期中的坤泽柔软多情,最是乖顺听话,又能用以纾解情欲,世家中就有豢养坤泽以供狎乐,个中腌臜不足为外人道。萧元悯是世家子,对这些事也有所耳闻。
萧元鹤眼睫毛颤了颤,恍惚地想,他二哥会让别人陪他渡过情期吧可他不想要别人。
他只想要萧元悯。
这简直是上天送予他的机会。
萧元鹤含糊不清地应了声,汗湿的手摸索着攥住萧元悯的手腕,说:“二哥,我不要回府,你别带我回去。”
他手好烫,湿黏黏的,萧元悯僵了僵,低声说:“为何不回府?”
“你院里有你母亲为你选的坤泽……”
萧元鹤道:“我不回去。”
他固执得很,萧元悯只得吩咐车夫转道,他在附近就有一间玉器铺子,是他母亲送给他的。萧元悯喜欢玉器,偶尔也会去那间铺子转转。玉器铺子的掌事见着萧元悯拥了一个瞧不起脸的人进来也愣了一下,萧元悯扫了他一眼,掌事顿时垂下眼睛,不敢再多看。
二人自他面前过时,他鼻尖犹能闻着萧元悯怀中人身上要溢出来的信香,不似天乾一般迫人,可又不似坤泽勾人。他心中纳罕,可从未听说过二公子身边有亲近的坤泽……
萧元悯无暇顾及管事在想什么,他将萧元鹤带入铺子后头专为他辟的以供休憩的院子。
院子清净,夜里微微带了几分凉意,萧元悯却让萧元鹤的信香逼出了一身热汗,他艰难地将整个人都倚在他身上的萧元鹤剥开,萧元鹤却扬起头看着他,口中喃喃叫着:“二哥……”
少年人脸颊通红,眼神潮湿,就这么望着他,眼里的渴求如泥沼,看得萧元悯没来由的发躁小鹤性子清冷,原来情期里是这个模样。
萧元悯定了定神,道:“小鹤,你如今情期,要么二哥去给你寻个坤泽,”萧元悯说,“要么捱过这几日,你也别怕,二哥会守着你。”
萧元鹤看着他冷静的神情,突兀地笑了一下,说:“二哥,你若要寻,不该寻个坤泽。”
“你该给我寻个天乾。”
“……什么?”萧元悯愣住,萧元鹤已经抓着他的手探向自己袖中的手肘,萧元悯还来不及抽回手,指尖却触摸到了一块凹凸不平的疤,萧元鹤神情淡漠,破釜沉舟一般,说:“这儿本该生着我的情痣。”
情痣二字一出口,萧元悯再是沉静,也不由得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萧元鹤。
这本是萧元鹤和他母亲拼命保守了十几年的秘密,如今揭了开去,萧元鹤心里陡然涌上不可言说的快意。萧元鹤似悲似喜,直勾勾地盯着萧元悯,说,“二哥,你要替我寻个天乾来吗?”
萧元悯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你是坤泽?”
“不是,”萧元鹤笑起来,他鲜少笑,一笑衬得眉眼艳极,“我也不知自己是个天乾还是坤泽,兴许,我是怪物吧。”
可不是怪物?他若不是怪物,怎会这样觊觎自己的亲兄长?
这消息太让人震惊,萧元悯看着萧元鹤,瞧见他的笑,恍惚间明白……这大抵就是萧元鹤最大的秘密了。此前他无端染了风寒,楚侧妃不让他去见萧元鹤,或许那时他便已经过了一回情期如何过的?
他想起那个再不曾在萧元鹤身边出现过的近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