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1)

「医生也这么说。」

「你们两个跟我来。」祭司站起身,身手比蓝岑之还要流利。

蓝岑之跪太久了,脚有些麻,帝诺过去搀扶他的时候被瞪了一眼,他连忙认错,「我的错。」嘴角和眼睛却弯成了让蓝岑之讨厌的弧度。

蓝岑之的手偷偷捏着帝诺的侧腰,你还挺得意?

帝诺瑟缩了一下,拉下爱人的手提醒,「祭司在等我们了。」

祭坛就在红色屏风后头,正中央掛着纳拉部落的图腾画,一左一右放着两根祭坛蜡烛,图腾画的前头放着香炉,然后依序是白色蜡烛和三根橙色蜡烛呈菱形状摆放,而代表蓝岑之生日顏色的白色蜡烛则放在正中央。

香炉里点着简单的祭坛净化配方,乳香加没药和些许肉桂,相比起蓝弘的讲究,祭司要随意许多。

蓝岑之和帝诺照着指示坐到椅子上,「孩子,这是增加勇气的仪式,造物主将会协助你战胜内心的恐惧。」

「是!」

「现在闭上眼睛,让意识脱离自己的身体,你会发现所有的声音都离得越来越远,脑袋变得很轻、呼吸变得很轻、似乎连心跳都轻得听不见了……」祭司的声音温和、平静,像母亲的手在小宝宝胸口的轻拍安抚,体内所有的躁动一瞬间被抚平了。

每一次的呼吸放得又轻又缓。

「吸气、呼气,堆积在手上的黑色雾气随着你的呼吸慢慢的排出体外,一丝一缕、一团一块地离开,然后你会发现身体变得轻盈,连带着右手也恢復之前的灵活性……」

蓝岑之在祭司的引导下,轻易地就进入了冥想的状态,他遵照指示行动,却感觉从腹部生起一股热流随着呼吸周游身体,他不知不觉地调整姿势,最后来到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抬头挺胸的坐姿。

反观帝诺,他在祭司平稳的声音里头,多次差点睡着都被自己向前倒的点头惊醒,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偷偷睁眼看向蓝岑之,害怕自己打扰了对方。

所幸蓝岑之完全进入状态,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全然不为外事所影响。

仪式约莫半小时便结束了,蓝岑之睁开眼时,感觉连眼睛都清亮了不少,他不可置信的望向祭司,「我感觉好像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如果觉得疲惫、觉得迷茫都可以透过这个阵法来为自己找回重新面对的勇气。」

「好的,谢谢祭司!」

「不客气,」祭司从宽大的袍子口袋中拿出一只盒子和一封信,「这是给你的结婚礼物。」

蓝岑之推拒,「我不能收。」

祭司将东西塞到蓝岑之手里,「拿着吧!是你父亲託我转交给你的,还有他写给我的信也一併交给你了。」

意外的消息让蓝岑之不知该做何反应,「爸……爸爸的礼物?」他紧紧握着盒子和信,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头的一对碧绿色戒指让蓝岑之忍不住红了眼,他抬头眨着眼,不想哭,声音却有些颤抖,「谢谢您。」

祭司又拿出另一只精緻的香炉,「这个才是我给你的结婚礼物,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但是用来点草药的话,扩香会更广。」

「谢谢祭司。」蓝岑之吸了吸鼻子,接过香炉。

祭司拍拍蓝岑之的手,「你的父母都不在了,这句话便由我来说,以后遇到任何问题或者夫夫吵架了不想见到他,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替你住持公道!」

蓝岑之破涕为笑,「好。」

「我会好好照顾岑之,不会让他受到半点委屈。」帝诺郑重宣示,彷彿在教堂中交换着誓言。

祭司握着蓝岑之的手交到帝诺手上,「好、好,新婚快乐。」

帝诺俯身亲了亲蓝岑之的额头,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陪你走过人生的四季和苦乐。

69. 信件

回程时帝诺见蓝岑之情绪不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态,便将人给带到海边去踩水,他想着也许看海浪来又去,一波波带走脚下的沙子,心中的烦忧也能一併被带走。

阳光正烈,蓝岑之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却不知为何无法身处其中,只觉得和外界接触的感官好像隔了一道真空层,看什么都不切实际。

蓝岑之坐到一根岸边的漂流木上,从口袋中拿出祭司交给他的信,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蓝弘潦草的字跡,他看得有些吃力,却仍旧想一字一行自己慢慢读下去。

「祭司大人您好:

许久未见不知您是否一切安好,这些年来我渐渐明白您所谓,预言能力强大并不一定是好事这一说的主张。了解得越多,越是害怕那些不好的预言一一实现且到来的那天。

从我得知自己死期的那一刻开始,我便试图以拯救生命的方式想和造物主交换更长久的人生,然而某些宿命彷彿早就注定好一般,无论我如何挣扎、尝试做了多少改变,本子上的死亡日期仍旧坚如磐石、不曾变换。

许多人都说,如果知道自己的死亡期限,也许人生会不一样,他会勇敢地做选择、会过一个更精采的人生,但是当自己遇上时才会知道,那种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绝望和对留下来的孩子的愧疚都让我悲愤万分。也因此我忍不住想,如果儿子跟我的关係不好的话,那么在我死去时他是否也会少悲伤一些?

内人的病来得让我措手不及,我甚至还没组织好语言让他为儿子留下一些讯息与爱意她便已昏迷不醒,我第一次深刻地体悟到人类的渺小和如此深的无力感,可懦弱的我却连打一通电话给儿子的勇气都没有。

我无法看着他的脸去倒数我们所剩无几的时光,不想让他最后的回忆停留在加深的矛盾和争吵中。无法长久地陪伴他是我最大的遗憾,无法一直保持他心中的英雄父亲形象我却不后悔,只要他能好好地活着,便什么都足够了。

我知道岑之有一天会找到您,请祭司大人务必替我完成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请替我将这两只戒指交给我的儿子,并且以家人的身份祝福他新婚快乐,谢谢。

您一生的追随者,蓝弘,2022年1月20日」

蓝岑之信看到最后已泣不成声,他整个人埋进掌心却捨不得将信纸弄湿,迟来的真相让他悔不当初,信里头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把的刀割在心上一般凌迟着他,心像是被活生生剖开一般难以呼吸。

当初丧礼上被偷走的悲伤好像在这一刻全部还给他了,帝诺将人给抱进怀里,「我……我以前还在想……要是没有爸爸……就好了,我就……不会被同学……欺负了……」蓝岑之的话夹杂着抽噎,「是我……是我活该……全部都是我的错……」

对父亲的误解和恨意在这一刻将蓝岑之给吞噬殆尽,他深刻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些年对父亲的视若无睹、不闻不问对父亲而言该多么伤心,可直到最后一刻,直到父亲过世前,他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你不让我叫救护车,我们就断绝父子关係。」

爸爸抱着他坐在自己膝上讲故事的情景、父子两人形同陌路的情景在脑海中交替闪烁,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和爸爸的关係是怎么恶劣到这个地步的?他想弥补却已经来不及了,蓝岑之甚至是恨上了造物主。

为什么?

为什么不连我的命一起带走?

为什么要让我独自承受这些?

帝诺一下一下地抚着蓝岑之的后背让他尽情地哭,他知道蓝岑之该有多懊悔,也无比庆幸自己此刻正陪在他身边,他是真的担心这封信要是以前的蓝岑之看到,会不会直接往海里走?

蓝岑之哭着哭着,渐渐哭累了,帝诺将人抱着侧坐到自己腿上,让蓝岑之的头枕在自己一边的肩膀上,轻轻地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