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1 / 1)

邱纶看他那脸色淡淡的,说着就走来旁边椅上坐下,分明是拿着他爹的话摆着他自?己的款。

可也是没法子,邱纶只好堆着笑脸求他,“二叔,您老人家也疼疼我,多少要给我拿一点,我一路从嘉兴来,身上的钱早花光了,难道叫我没饭吃?”

孔二叔悬起腕子,理着袖口笑,“三爷快不要说这?样的话,谁敢饿着你??你?要是没饭吃,织造坊也好,巷子里你?先前?租的那房子也好,只管回来吃,要吃什么山珍海味都有。可是要钱,那是一个也不敢给你?。况且你?说这?话也是谦虚,你?没钱?我听?说你?才到常州,就给尤大姑娘那房子又续了一年的赁。我还听?说,你?和尤大姑娘这?次回来,是有门官司要和胡家打?,为?几万银子的事?。这?还没钱?等官司赢了,不多的是钱到手?”

邱纶登时板下脸,“二叔这?话可不对,妙真?的钱是妙真?的钱,难道我陪她回来,就是为?想她这?笔钱?我邱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难道还要花女?人的钱不成?您老人家不给就不给,何苦排场我这?一顿?算了,我就不信我能饿死在外头。”

言讫就赌气走了,又往从前?在常州认得的一位朋友家中去。几番犹豫,终是开口问人家借了五十两来。虽然借到了银子,却是满心的不高兴,想他邱纶几时和人借过钱?就是孔二叔“鼓励”他花女?人钱的那些话,也是在打?他的脸面。

这?般负气回来,看见妙真?,心下更是不自?在,就把那墨绿色的荷包“啪嗒”丢在炕桌上,旋身倒在榻上,扯着嗓子喊:“花信!倒茶!”

妙真?窥他脸色不高兴,猜也猜他是去支取银子碰了鼻子。把那荷包打?开,却是几个锭子,凑来约莫五十两。因问他:“你?这?钱又是哪里来的?”

他说起来就生气,“找朋友暂借的。”

妙真?好笑,“你?竟拉得下脸问人借钱?”

原是拉不下脸,所以她一问,邱纶益发?难堪。?O?O?@?@坐直了,不耐烦地瞥她一眼?,“我跟人写了条子的,还的时候翻倍还他,他还追着要借给我哩。”

说得妙真?又气又好笑,阴阳怪气地嘟囔,“借给你?五十两,到时候收回一百两的账,人家自?然是乐得借给你?,上哪再去找这?么好做的买卖?知道你?家生意做得大,也不怕你?还不起。”

邱纶也知道自?己有些傻气,可跟人借钱本来就是伤自?尊的事?,就刻意要双倍奉还,好像不是借贷,是专门赏人家一个白挣钱的门道似的。这?样一来,借钱的倒成了高高在上。

要是说给妙真?听?,更要惹她嘲笑。他就不说话,闷了回,把炕桌砸了两下,“茶呢!叫了多久了?!”

“来了来了!”花信从廊下应声进来,把刚瀹的一碗茶搁在炕桌上。

他手一触,就剔她一眼?,“这?么热的天,你?给我沏这?么滚烫的茶?凉的呢,怎么没有?”

花信冷不丁吓了一跳,看看妙真?,又看看他,“凉的没有了,刚瀹了一壶放在那里,还要等会才能凉透。”

“算了算了,还不如我上街去买碗冰镇酸梅汤吃。”说着起身,在那荷包里翻翻拣拣,拣了锭二十两的。

妙真?禁不住小声说:“吃碗酸梅汤,用得着二十两银子么,我那里有些散钱。”

邱纶睨她一眼?,见她嘴皮子只是微微翕动,仿佛是不想叫他听?见。他也就压下一股气,没同她争论,只管走自?己的。

刚走出碧纱橱外,妙真?欠身将他喊住,“我明日大早就要到舅舅家去,舅妈才刚打?发?人来请,大约是为?打?官司的事?,要探一探我的口风。”

邱纶在碧纱橱帘下立住脚,并未回身,“你?这?事?不要和我说,我又不会和人打?官司。何况我过问得多了,人家还只当我邱纶要从你?身上捞些什么好处。真?是可笑,我邱纶长这?么大,的确是挥霍了不少钱,可这?里头,并没有一文钱是讨的谁的便宜!”

说得妙真?莫名其?妙,和花信面面相觑须臾。听?这?意思,好像是她多心了什么。她也生气,站在脚踏板上,“谁说你?什么了?我并没有说你?是想占我什么好处,怎么惹出你?这?些话来?”

他掉过头来,也是怄气,“那就好,我没想花你?一分一厘,你?也不疑心我,两不相干。所以我才说,你?这?些事?不必同我商量,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妙真?把脚在踏板上轻轻一跺,“我原也没指望你?帮得上我什么!”

邱纶歪着脸笑了下,“你?这?意思,是我很无用?蓿磕敲葱┤怂滴也怀善鞑还唬?连你?也向着他们来说我!怪道你?一路上总要唠唠叨叨的,嫌我做这?也不对,做那也不好。我告诉你?,你?唠叨了也没用,我也不是今日才是这?不成器的样子,你?起头认识我那天,我就是这?副样子!”

妙真?心内一振,振出颗泪挂在眼?睑,“你?以为?我爱唠叨你?么?说来说去,我还不是为?你?好。如今本来就叫你?们家里瞧不起,你?还不做出个样子来,难道叫他们当你?一辈子不能成材?要不是我和你?……我才懒得费这?些口舌呢!你?好不好,又与我什么相干!”

邱纶微笑道:“那我还要谢谢你?,你?少管我些,我还轻省些。”

语毕走了出去,到热辣辣的太?阳底下,那强烈的光猛地晒得他身上一颤,仿佛是和妙真?那些柔情蜜意的时刻在鸣金收兵的刹那都涌复回来了。

他想着那些时刻,一面走着,一面懊悔,又拉不下面子此刻掉转回去和她道歉。还是先出去逛逛,等彼此都消了气,再坐下来好好说话。

第73章 梅花耐冷 (??五)

可?是不巧, 原本邱纶只不过想出去逛逛,晚饭时?候就回来和妙真道歉的?。谁知在街上?走着走着,又碰见两位刚从苏州来的?朋友。旧交重逢,少不得是要坐宴寒暄一番, 耽搁到二更天还不见人归。

妙真满是委屈, 以?为他是个沉不住气的?人,料准他不过晚饭时候就要回来赔不是, 就等?了一会。不想?这一等?, 火烛?掳?, 听见已是二?更天, 他还没回来。她愈发委屈, 一门心思为他好, 他倒不识好, 反怪她狠管了他。

她从前是个什么人?也是最怕人唠叨的?,自然也不愿去多说别人。一想就有些酸楚难当,独个坐在榻上?把眼泪一抹,叫花信去打了水来洗漱。

花信端了水来劝她, “姑娘不等三爷了?你这会吹灯睡了, 他一会回来,看见你这屋里歇了灯,就是要过?来和你赔不是也怕搅扰你睡觉,不肯来了。几句口舌,拖到明日, 倒拖出嫌隙来了。我看你还是再等等吧, 洗漱完, 我陪着你等?。”

“谁要等?他?难道他一夜不来赔不是,我就一夜不睡了么?”妙真夺了帕子把脸搽一把, 把口漱了,就换了衣裳卧在床上?。

花信把蜡烛取来插在床边的?银?G上?,“真不等?了?这时?候还不见回来,别?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事?三爷跟前也没个人伺候着,要不我叫严癞头上?街去找找?”

“找他做什么?他这么大个男人,难道还会被拐子拐走不成?这么暗了,谁不歇息?你何苦又叫宁祥费事?”

既说到这里,想?到花信素日行动,也唠叨了她两句,“不是我多嘴要说你,宁祥是待你有些想?头,所以?才肯任劳任怨凭你使唤。可?你既然没那个意思,就不该没有分寸地使唤他,人家又不是欠了你的?。你要没意思,就和他说清楚,只对我说管什么用?”

话音甫落,她自己倒听得一阵亏心,这话到底是说花信,还是在说她自己?她原来也不是不懂道理,只是事情搁在自己身上?,都是一副自私相。

大约良恭也看见了她的?自私,所以?渐渐变了态度,不大爱贴心贴肺地伺候她了。兜兜转转想?回这里,又是不甘,又是失落,一种郁塞的?心情。哪里还能睡得着呢?屋里又有些闷热,她干脆就起来到廊下吴王靠上?坐着乘凉。

银月铺阶,星斗斑斓,院子里什么都看得清,假山上?还有那颗老柳清晰的?影子,夜风拂动,夜色犹如一片静谧的?湖。这时?候大家都睡了,没有人声,仅仅是蟋蟀吱吱,蛩语唧唧,以?及妙真哀愁的?呼吸。

倏地听见“咯吱”一声,妙真吓一跳,端起腰来看,见良恭竟从假山后头走出来,穿着件蟹壳青的?衣裳,松松的?系着带子,露着大半胸膛,想?必是从床上?爬起来。

妙真看见是他,就想?绊住他一会,因问?:“这么晚你怎的?还没睡?”

良恭本不想?理睬,可?见她穿着薄薄一件水色的?鲛绡长衫,在背后窗纱上?晕开的?一圈烛光里,透着两条月光一样的?细软胳膊,不免色.迷心智,蹒着步子过?来,“热得睡不着,想?起来这厅上?的?门未关?,怕又野猫跑进去,就起来关?门。”

“我也是热得不好睡。”妙真摇着把扇子,把胳膊扶在吴王靠上?,一把纤腰跟着他步入廊下,也慢慢搦正?了。

他像是嘲笑地睨了她一眼,“难道不是为了等?邱三爷?”

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可?妙真不好对他说。才刚教训花信要人家趁早对严癞头说明,免得牵来扯去说不清。轮到自己身上?,又做不到,很舍不得。就向从前林妈妈睡那屋子斜飞了一眼,轻描淡写道:“谁等?他?他爱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

良恭把背欹在墙上?,也不坐,也不说走,就在她对面立着,在月光铺不到的?地方望着她好笑。

那笑容因为看不清楚,她猜测是一种嘲笑,就白他一眼,“你现在心里一定想?:谁叫你自讨苦吃,和人家未婚苟且。”

她肯直白地说出来,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赌气的?意思。希望说得不好听了,他不忍心,来替她辩白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