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敢。

如果在梁大夫说姜明婳为心病所困时他只是怀疑,现在看到她这样的态度, 他哪里还不明白困住她的心病也是让他这五年来日日夜夜都在悔恨的那件事。

“我当时……”

只是试探性的开口, 姜明婳便已经应激般一颤,崩溃大吼:“闭嘴, 什么都不要说!离开这里!我不想见到你,滚啊!”

她像是要吼破嗓子,发出凄厉又嘶哑的声音,半坐起来伸手推他,甚至拿起床边的药碗砸过去:“滚开啊!”

她毫无理智, 药碗“砰”的一声砸在萧循之额上,连带着剩下的半碗药也全洒在脸上和身上,浅褐色液体混着额角流落的血丝流了满脸,模样骇人极了。

姜明婳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发怒报复回来。

可他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几息后,他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碎裂的瓷片, 声音一如平常, 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厨房煨着粥, 一会用一些。”

他这样的态度,让姜明婳稍微冷静一些,可也是这个时候,她看到他捡起瓷片时,左手裹着的纱布映出点点红痕。

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姜明婳怔了怔,又猛地想起他狠绝划伤的也是这只手,眉头紧蹙着转过脸去:“我不吃,你赶紧走。”

萧循之却没像方才那样好脾气:“我会叫冬霜春兰送来,你若不吃,我不介意亲自过来喂你。”

姜明婳火气又噌的上来了:“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不想见到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到萧循之唇角有一刹那的颤抖,但再看时,他已经抿紧了唇线,无所谓般道:“粥记得吃,否则姜大小姐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说完,他背过身去,一步步走出这个房间。

他步伐缓慢,像是在等身后的人喊住他,可直到他彻底踏出房间的那一刻,也没等来姜明婳的声音。

她不肯问他一句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也不愿意给他,被他推开的那一瞬间,她也从心底将他推了出去。

一连七天,姜明婳说不见他,就真的不再见他,送去屋里的饭菜看似吃的干净,可春兰总是忧心忡忡的过来求他。

“小姐病的愈发厉害,饶是强迫自己用了饭,吃完也全吐的一干二净,这几日竟连梁大夫开的汤药也喝不进了,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总是昏昏沉沉的睡着,还请二少爷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小姐的身体怕是要垮了。”

其实不用她说,萧循之每晚都趁着姜明婳熟睡时过去看过,她肉眼可见的憔悴消瘦,有时睡着睡着还会突然惊醒,捂着胸口干呕个不停。

他有很多次都想上前替她端一杯水,或是帮她拍拍背,可他知道,对姜明婳而言,他不出现才是她最需要的。

这七日,他每每躲藏在暗处,看着她夜半惊醒后神情怔然的坐在床上,眼泪无知无觉的往下流时,心脏都疼的快要发疯。

又过了一天,姜明婳彻底吃不下东西,连白水进肚都呕了出来,萧循之再不敢等下去。

是夜,孤月高悬,船舱内却灯火通明,姜明婳趴在窗户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一望无际的水波,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

她其实没有那么矫情,尤其是经过萧乘风这一遭,哪怕心里难受的厉害,也不愿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她就是吃什么吐什么,就是喝口水,也恨不得将胆汁都呕出来。

她的手抚摸上小腹,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

从喝不下药的那日开始,她就有种诡异的直觉,她或许是怀上了孩子,正在害喜。

可梁大夫说她的脉象并无有孕征兆,坚持咬定她吃不下东西是犯了心病。

姜明婳承认,意识到自己喜欢萧循之这件事确实很让她痛苦,这几日她甚至听到萧循之的名字都会从心底里觉得抗拒,或许说是心病也没错,但她真的没有想过要为了这点心病绝食啊。

她不肯接受自己是因为萧循之茶饭不思,梁大夫又说她没有怀孕,思来想去,她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晕船了。

今日元宵,白日里船停靠在临州码头,原是想在临州城待上两日歇歇脚,可临州城乃沿海地区,姜明婳一下船,闻着码头上各类海鲜凝聚在一起的咸腥味,险些将自己吐昏过去,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多走一步。

到最后还是决定继续上路,只是叫下人去城里采买了些东西,在船上过个元宵灯会。

听到门开的声音,姜明婳没回头,语调恹恹地问:“放那吧,我一会再吃。”

但来人却并非她差去煮元宵的冬霜春兰,萧循之漠然的嗓音很轻:“听梁大夫说你晕船,怎么没去甲板上散散心?今日灯会,他们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花灯,正好去瞧瞧看。”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姜明婳心脏就揪着痛,她生怕他要提梁大夫说她有心病的事,牙都已经咬紧准备开骂了,却没想到他只说她晕船,没再提那件事。

心底松了口气,吐了八天,她也没什么脾气了,朝后面摆了摆手:“没心情,还有,我暂时还是不想见你,你先出去吧。”

“没心情见我,也没心情谈正事了吗?”一股冷香靠近,萧循之走到她身后,抬手将窗户关上:“才退了烧没几天,少吹些风。”

他抬手时胳膊自然而然的将姜明婳半揽在怀里,身上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刹那间将她包裹,姜明婳呼吸有些急促,攥了攥拳头,暗骂自己没出息。

清醒一点,他当年可是用极其羞辱人的方式拒绝了主动献身的你!

压下悸动的心,姜明婳绷着一张脸看他,冷淡道:“什么正事?赶紧说,说完快滚。”

“怕是滚不了。”萧循之好似很无奈,给自己倒了杯茶:“姜大小姐是忘了我们此行入京是为了什么吗?京中虽有我舅母相助,可十个月后,你要怎么过萧家滴血验亲这一关?”

“……”姜明婳知道他此行来的目的了,眉头厌恶的蹙紧:“我知道,可我最近确实不舒服,左右也不差这几天,待到了京城再说。”

她说完,萧循之也皱起了眉,端着茶杯默不作声的喝着,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格外任性不顾大局的人。

姜明婳被看的不自在,别过脸为自己辩解:“我并非无理取闹,是真真切切不舒服,你再给我些时间……”

“娇娘……”

话还没说完,她突的听到一声唤,像是男人在情动之中叫她似的,语气沙哑又缱绻的喊她的小字。

姜明婳心脏漏跳一拍,不可置信的扭头,骂人的话刚出喉咙,又被她咽了回去。

“萧循之?”

她诧异的看着脸上呈现不正常红潮的男人,他一手撑着额头,完全看不出一丝冷漠的样子,桃花眼微微弯起,笑的蛊惑勾人:“娇娘,你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