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毫不犹豫地将想法转移到其他的地方。

他开始思考起一些更加实际的东西,比如,安缇纳姆的诞生。

安缇纳姆诞生于沉默纪与雾中纪之交。更确切的时间很难言明,毕竟神明的诞生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但应该是在雾中纪之前,沉默纪的晚期。

毕竟,在雾中纪早期,当康斯特公国陷入战争的时候,当时夏先生就已经被认为是第一个使用了安缇纳姆力量的启示者,他被认为是安缇纳姆的代行者。

从这个角度来说,安缇纳姆必定在雾中纪之前就已经诞生了。

至于诞生的地点,按照之前格罗夫纳主教的说法,是在拉米法城的默林镇。

……当时,格罗夫纳还说,一个姓氏为诺埃尔的男人,帮助了当时刚刚诞生的安缇纳姆,因此往日教会才一直在暗中照拂着诺埃尔家族的人。

但是,在现如今重新审视这段信息的时候,西列斯却不由得感到了一丝怀疑。

“西列斯·诺埃尔”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身份。他的父亲、母亲都是不存在的。他的母亲甚至是神明亲自扮演的。

所以,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姓氏为诺埃尔的男人,在安缇纳姆刚刚诞生的时刻帮助了祂吗?这不会是安缇纳姆刻意为之的说法吧?

这种做法就好像是,安缇纳姆特地扯了一个借口,让初来这个世界的贺嘉音拥有一个靠谱的后盾。祂的目的是为了让西列斯得到往日教会的帮助。

至于帮助的原因?

反正往日教会的人们都是安缇纳姆的信徒,信徒天然会信任神明的话。没人会怀疑安缇纳姆的说法,没人会思考,或者去验证,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帮助过神明的人类。

……所以,安缇纳姆的诞生,也因为这个微妙的、真假难辨的故事,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安缇纳姆真的就诞生于雾中纪与沉默纪之交吗?

西列斯想到了一个更早之前曾经产生过的困惑。

他曾经困扰于,为什么安缇纳姆会知道普拉亚家族的旧神血裔;为什么安缇纳姆会留存有阿卡玛拉的信物,也就是【阿卡玛拉的眼镜架】。

说到底,李加迪亚在阴影纪的时候就已经踏上旅途,而阿卡玛拉的陨落时间也是在沉默纪中期。那都与安缇纳姆的诞生时间对不上号。

在此之前,每当西列斯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都会自然而然地将问题归结于安缇纳姆的力量上。

安缇纳姆的力量是过去与历史,所以祂理应通晓过去发生的事情,不是吗?

就算这个理由没法说服西列斯,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可以让他忽略这个问题或许安缇纳姆就是旧神们留下的后手。

但是,如果一旦结合起“旧神的父亲”这个说法,结合起星之尘的微妙功能,结合起安缇纳姆和骰子一直以来对于这个世界与人类文明莫名的善意……

那个看起来匪夷所思的想法终于还是浮现在西列斯的心中。

他想,安缇纳姆,会是“旧神的父亲”吗?

……他得承认,当这个想法真正出现的时候,他反而察觉到了一丝啼笑皆非。

他的意思是,安缇纳姆西列斯·诺埃尔的“母亲”,同时,也是旧神们的“父亲”?

好吧,他想到了凯兰家的古怪习惯,尽管这种联想只是为了让他自己感到好受一些。

他突然意识到,当他逐渐接受到种种深入世界核心的信息的时候,他实际上也应该思考一下过去自己收获到的那些信息的准确性,或者说,刷新自己的认知。

很多事情,在他懵懂无知的时候,呈现出一番模样;但是在他成熟老练的时候,又会呈现出另外一副模样。事情总归如此。

……西列斯的目光凝望着窗外的夜色。魔药瓶仍旧源源不断地吹出冷气,缓解了这夏夜的酷热。然而,西列斯的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激动与寒意并存的感觉。

他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是正确的。

安缇纳姆与“旧神的父亲”?

那听起来是完全两个时代的存在。

“旧神的父亲”出现在世界之初,那是比李加迪亚、阿卡玛拉更加古老的神明,那是这十三位旧神的力量源泉。

而安缇纳姆?

一个诞生于几百年前、甚至被人类怀疑是否有资格称为神明的存在。

祂们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甚至中间相差了这么多个纪元神诞纪、信仰纪、帝国纪、阴影纪、沉默纪这么漫长的时光!

而祂们却有可能是同一位存在。

西列斯感到一阵恍惚。在他彻底明白孤岛上那座石碑上文字的含义的时候,这种感觉曾经统治了他的大脑,而如今,这种感觉更进一步加深了。

当他以为被贴米亚法啃食骨头的“父亲”,只是一位陌生的、他并不知晓的神明的时候,他会感到平静的、清浅的叹息。他为一位消弭在时光中的古老的神明感到叹息。

但是,如果这位神明恰恰是自己熟悉的、甚至亲近的“母亲”,一位共同拯救世界的同伴的遥远过往,那么这种叹息就变得更加深沉与悲哀,甚至变得陌生了起来。

说到底,他不禁感到困惑,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反目成仇?在那遥远的、漫长的过去时光里,这些神明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教授?”阿方索迟疑的声音响了起来。

西列斯回过神,侧身望向阿方索。

阿方索说:“您可以去洗漱了。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将踏上旅途。”

西列斯默然片刻,难以立刻从那些关于旧神的思绪中抽身离开。隔了片刻,他才回应说:“我知道了。晚安,阿方索。”

“晚安,教授。”阿方索观察着他的表情,“您似乎忧心忡忡。不过,我们也只是进行一次尝试。如果调查不出来什么,那我们就返回拉米法城,继续度过普普通通的生活罢了。您不要太有压力。”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感谢他的老朋友的宽慰,尽管阿方索不可能想到,他究竟思考着什么。

“我会的。”他简单地说,“谢谢你。”

阿方索朝着他挥了挥手,又问西列斯是否需要那个魔药瓶。他看起来很需要这些冷空气,西列斯便让让他拿去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