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天”轻笑出声:“我也很好奇,不如张师叔让晚辈见识一下?”

“你居然一直藏在他的身体里,难怪我遍寻不见究竟是何物在作祟。”张衍一点点站直,漆黑的衣袍随风猎猎翻飞,“难怪他竟会拒绝我。原来都是你在从旁调唆。”

“这如何能怪我?”“齐云天”似听到了极为好笑的句子,放声大笑,“是他自己放不下过往,这才来到了我的面前。分明是要斩却凡身,却偏偏还留了一颗人心,明明是要割舍这些过往,却又心甘情愿沦陷此间。你看,他明明在这里呆得如此之好,你非但不感谢我,反而处处与我为难,真是恩将仇报。”

第654章 【番外】【张齐】锦瑟【12】【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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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在一瞬间滂沱而落。

张衍目光冷静地端详着那张微笑着的脸,诚然,那是属于齐云天的脸,然而那副端庄的皮囊下,却包裹着一个陌生而危险的存在。

“你的法力坚持不了太久了吧。”青年从容且游刃有余地笑着,那样嚣张的暴雨不曾落到他身上分毫,“真是自负啊,纵你正身乃是一方大能,但为了此境不塌,你入得此地仍只有规规矩矩收束灵机。待得你法力耗尽,我要将你驱逐出去不过轻而易举之事。”

青年一步步缓缓上前,以讽刺而疑惑的目光望着张衍:“留他在此有何不好呢?竟不惜纡尊降贵也要毁了这个虚境。这分明是才他想要的,你何不成人之美?”

“我不喜欢听废话。”张衍微微眯起眼,“从他身上滚出去。”

“要动手么?”青年抬手抚过下唇,缓慢绽放地笑意在雨中显得诡异而冰凉,“对着这个人,这张脸,这具身体?”

他抬起手,手指在侧脸一抹而过,带出一道血痕,那张寡淡素净的脸被血色衬得生艳。

张衍目光猛地一紧,袖中的神梭飞出了却又顿在中途。

青年凝视着指间的血迹,仿佛极是满意:“你还真是爱惜他啊,那为什么不成全他呢?你那么固执地闯进这片虚境,闯进我替他织好的梦,连累了整个梦境都因你而变化。他本可以不用那么苦恼的,他的一切都会停留在什么都未曾失去的时候,而你却要亲手破坏他所希望的圆满。”

“区区虚假之像?也敢妄称圆满?”张衍冷笑出声。

“这是他未曾堪破的障。”青年轻声纠正。

张衍似不屑一顾,神色依旧骄傲而凛然:“他既堪不破,自有我来帮他堪破,你算是什么东西?”他扬手间数十枚神梭飞出,交织成一片绵密的网布在四周――总归没白叫那老家伙一声恩师,还算得了些称手的家伙。

青年笑弯了眉眼,手腕一翻,阴晦的云层间电光隐现,眨眼已是十数道惊雷劈下。

“似乎有什么动静?”

榻上的人有些惫懒地睁眼,还未起身便被一条手臂揽住。晏长生抱着他翻了个身,随手一挥,让内殿的帘子一层层降下,遮蔽了一切响动,依旧睡意昏沉:“天下太平,哪儿来什么动静?”

秦墨白刚想抬手推演,又被对方握了,递到唇边吻住。

他叹了口气:“大师兄,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有什么不对?”晏长生把他往怀里抱了抱,“好好睡着,改明儿咱们再去玄水真宫看年轻人的笑话。”

烟尘散去,地面寸土皆焦,而张衍却仍是纹丝不动地伫立在原地,那些势不可挡的列缺霹雳竟没有半分落在他的身上。

青年脸色微微一变。

张衍漫不经心掸去身上沾染的一点尘土,一步步向着那个青色的身影走去:“你也许搞错了一件事情。”

他每走一步便开口一句,任凭雷霆一道道错身而过。

“区区真器,也想占据他的神识来伤我?”

他肆无忌惮地穿过那一片紫电青光,步步紧逼到“齐云天”面前,一把扣住了对方的手腕,拉近自己。

“你大可以试试,他会否允许你对我动手。”

青年的神色陡然大变,指尖的电光乍起又灭去,四面八方盘踞的雨水也只一味地簇拥在他们身边,半点也不敢造次。他连忙想要抽身而退,却被张衍死死地钳制住,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我已是霸占了他的神识,你又能拿我如何?”青年慌而不乱,忽地冷笑起来。

张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你若只是以外力操纵于他,那倒确实要费些功夫,可你既然自己化在他的神识里送上门来,那便尝尝我那恩师《元辰感神洞灵经》的厉害也好。”

弹指间一枚光泽流转的玉梭飞出,径直贯穿青年的胸膛,却没有带出半点血迹,唯有一声凄厉的尖叫乍然响起,有一股烟絮争相恐后地自齐云天后背透出。

张衍一把怀抱住那栽倒的身体,另一只手将梭网陡然一收,网住那该死的始作俑者。

他手上猛地使力,拼尽全部法力,将里面的一切震得灰飞烟灭。

几乎是在同时,他感觉到自己这缕潜入虚境的神意亦是快油尽灯枯。

于是他收紧手臂,彻底而用力地抱着齐云天坐下,在他的耳边轻声开口:

“大师兄,醒过来吧。”

齐云天睁大眼,下意识要去回抱那温暖的怀抱,却落了空,那漆黑的身影就这么在他眼前飞灰般四散开来,只剩满目凄迷。

胸膛里的脏器痉挛似的搏动了一下,那一瞬间,像是有无数锋利的刃一寸寸钉入脑海,交错切割着浑浊不堪的记忆,剥出鲜血淋漓的本来面目。他跪倒在地,只觉得脑海里的疼痛逼得人生不如死,逼得人俯首认命。

――“你们今日杀我徒儿,那便拿命来还吧!”

――“区区一个苏默,我想杀便杀了!你们还有谁不服,大可一起上!”

――“溟沧弟子晏长生,屠戮同门,勾结妖修,有悖祖师遗训,今革除其弟子籍,永不得……再入溟沧。”

血,是血蔓过来了,就要把人淹没,拖到永不见底的深渊里。

想要喊叫却无从出声,想要挣扎却无从动弹,唯有血泪滴落在尘土里,触目惊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阖眼跌入黑暗的那一刻,他终是不再去看四面的一切,只能带着无能为力与失魂落魄不断沉沦。

――“你需要我替你保留什么样的记忆呢?”

原来那些记忆里岁月犹自静好的光阴早已在辗转反侧间酿成心魔,原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