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黄复州……”范长青也是一怔。

“是张师弟先到,荀长老自有裁决。”齐云天口中虽如此说,但心中却隐约有了猜测。

便如他所料,那黄复州被荀长老劝退,却不肯离去,反而径直道:“我自出关之后,曾在门中听得张师弟的名声,今日此来,正是欲想张师弟领教高明,还望不吝赐教。”

“怕是这黄复州想要再与萧傥一战,不肯让张师弟抢先了去。”范长青揣测了一番,皱起眉,“黄复州多年闭关修炼,连上次大比不曾参与,也不知习得了什么神通。只怕张师弟……”

齐云天稍微坐起身,看着张衍还礼一笑道:“这位师兄说得哪里话来,门中大比,本是同门之间互证短长,既然这位师兄有意,在下敢不奉陪。”

张衍应敌在他意料之中,他在意的,却是黄复州此番挑战,来得有些蹊跷。

黄复州绝非是为了与萧傥一战才下场,此人一看便是为阻拦张衍而来。是世家埋的棋子?还是……

齐云天转眼看向飞阁,但见一个带着面纱的娉婷身影倚阑远望。若没记错,此女先前一直陪伴在黄复州身边,而印象里黄复州勤于修炼,并未与谁缔结道侣。

齐云天何等修为,只一眼便看出那女修乃是琳琅洞天门下。

琳琅洞天……这四个字每每想起,那感觉就似指甲抠过砖石一般。齐云天微微眯起眼。

黄复州修“两极星罗磁光”,最擅对付剑修,张衍只需与之交手几回合,便会知晓其根底,改以别的手段对敌。那些神通十有八九是他为了对战十大弟子准备的,此刻若被黄复州逼出,若再被琳琅洞天动了手脚,只怕后战艰难。

“听闻黄复州曾去范师弟的碧萝岛一叙?”齐云天忽然笑着看向身边的范长青。

范长青闻得此言,赶紧解释:“大师兄明鉴,当时那黄复州造访玄水真宫去正逢师兄闭关,是以小弟请他到碧萝岛小坐片刻,暗示他此番大比,重在推宁师弟上位,无暇顾及其他,建议他徐缓图之。”

齐云天见他如此诚惶诚恐,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无需紧张:“你以实情相告本是好心,可惜有人却借着这实情趁虚而入。倒是我等大意了。”

“师兄的意思是……”

“这黄复州,修为几何暂且不论,心性却格外坚韧。他修行不易,一心只为在大比争得一席之地,好照拂同门。是以他此番出关,是存了志在必得之心。”齐云天审视着场中交手的二人,淡淡道,“而他知晓我等无意扶持于他,走投无路之时,若有人予他一个机会,他如何能不落入彀中?”

范长青面色郑重:“师兄以为此人该如何处置?”

齐云天微微笑了笑,笑只一瞬,却似青锋开刃:“此战无论胜负,便是张师弟不予计较,我也自当替师徒一脉计较一番。”

第61章

范长青在一旁听着,暗自咋舌。须知齐云天素来很少将话说得如此露骨,虽是笑着,却显然已是动了真怒。这黄复州也是,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得罪到玄水真宫头上来,何苦来哉。

“如此说来,是世家想借这黄复州之手消耗张师弟的实力?”范长青看着场中剑光时隐时现,张衍一袭黑衣张扬凛然,与对手斗得有来有往,不觉道。

齐云天看着那黄复州果然在张衍催动剑丸时使出两极星罗磁光,却仍是微笑:“他还不配。”

范长青闻言更专注地看向场中争斗,那黄复州的实力他是清楚的,齐云天却说此人连虚耗张衍也不配……他自然不敢质疑齐云天的眼光,眼见张衍收起剑丸祭出五灵白鲤梭,这才恍然。有此等宝物在手,何愁拿不下一个区区黄复州。

只是还未等他松一口气,黄复州转眼间也亮出一件漆黑的法宝,乍一看如同一团浓墨。这却是范长青都不识得的了。

“那是专困法宝用的囊羞兜。”齐云天轻声开口,“琳琅洞天这次真是大手笔。”

范长青听他语涉琳琅洞天,便知这黄复州原是秦真人推出来的一枚棋子。那位秦真人也当真是好盘算,自己门下有一个钟穆清却屡屡不至大比,反倒是利用旁人来借力打力。但事关洞天博弈,他也不敢再多想,这一届大比来得当真是暗流汹涌,却不知最后师徒一脉与世家谁才能拔得头筹?

齐云天不作声地看着张衍轻松制了那囊羞兜,以五灵白鲤梭重创黄复州,平静地拈着袖口。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结果,那么接下来便该是……

“萧傥!”只听张衍向着第五峰高喝一声,十峰间俱回响着他的声音。

“啧,张衍这小子,倒教我想起了云天当年的样子。”孙至言坐在云榻间看着下面的动静,眼见萧傥座下的洛元化迎战,张衍斗过一场却仍是游刃有余,忽地嘿的一笑,“大师兄可还记得吗?诚然,云天当时一番话说得可就彬彬有礼得多了。”

孟真人抚须微笑:“张衍比之云天,要更多几分锋芒。”

宁冲玄此时随侍在一旁,闻得两位洞天真人谈论起齐云天与张衍二人,凝神听着。

“爱徒你有所不知,”孙至言瞥见宁冲玄的神情,知他定然也好奇为何自己有此一言,于是坐起身认真地与他说道起来,“你齐师兄与那张衍一样,皆是成丹不过两三年,丹壳未破便参加了大比。当时我们都劝他莫要争这一时,韬光养晦,先突破窍关方是上策,谁知大师伯说……唔,总之你齐师兄最后还是下场了。”

宁冲玄点点头,这段故事他是知道结果的:“然后齐师兄战胜了当时的首座,世家的陈渊。”

孙至言一噎,觉得自己精彩的讲述就这么被打断,实在是难受:“你说着倒是轻巧,当年我们看着可真是惊心动魄。那陈渊出身陈氏,背后有几大世家做靠山,已是元婴修为,前几次大比,十大弟子中屡屡有后位者想要一试这首座的位置,皆是无果。当时你孟师伯想着,参加便参加吧,权当历练,以为云天也就是去拿八九峰头那两个试试手。结果你齐师兄一下场就往那陈渊在的第一峰去了。”

说到这里,孙至言清了清嗓子,拿捏出一副端庄斯文的样子,将嗓音放得缓而柔和,还不忘装模作样地一拱手:“‘在下齐云天,斗胆向陈师叔讨教。陈师叔德高望重,修为精深,还请不吝赐教。’”孙至言学完,又换回自己的声音,“听听这话,啧,真是多么客气有礼的砸场子啊。”

“口中那么客气,后面动起手来可没见他客气。”颜真人在一旁听着,知道他们在说当年那场大比,凉凉地开口。

孙至言一挑眉:“和那帮家伙动手客气什么,难不成还要我们同他们礼尚往来吗?”

朱真人与颜真人交换了个眼神,示意没必要与孙至言逞那口舌功夫,但也跟着补了一句:“这世间许多事情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罢了。当时只顾着风光,却忘了世家受此大辱,岂会善罢甘休?那十六派斗剑……”

一股凝沉的气机在瞬间如山岳般压下,朱真人陡然住口,看向孟真人。后者仍是平静的模样观望着下方张衍与洛元化的比斗,不见丝毫多余情绪。

宁冲玄也只觉得呼吸一滞。唯有孙至言拉了下孟至德的衣袖,笑道:“师兄你瞧,那洛元化虽然飞剑了得,可比起张衍果然还是要逊色不少。”孟真人略微一笑,神色依旧淡淡的,但宁冲玄却感觉到那股无形气机便这么悄然撤去了。

孙至言这边看了两眼张衍使出的幽阴重水,正要继续和宁冲玄摆谈当年那些琐屑,就见张衍一个闪身从原地消失,眨眼出现在洛元化面前,一招便击碎了此人身上的遁光,将洛元化打飞出去:“小诸天挪移遁法?这不是云天……”

孙至言虽未说完,但宁冲玄也知道他心中所想。这小诸天挪移遁法,十大弟子中唯有他的大师兄齐云天习得。

“这张衍与齐师兄是什么关系?”萧傥抚着长髯,眼见着这一番变故若有所思。

旁边有他的同族忙上前两步提醒:“师兄身居高位,难怪不知。听说二十多年前,这张衍不过区区一个明气弟子,入海眼魔穴修行,却被困其中,正是齐师兄出关之后,亲自前往将他带出来的。”

“齐师兄亲自前往……”萧傥不觉沉思起来,“这些年来齐师兄屡屡闭关,二十年里倒有十九年是不见人的。这张衍,何德何能?怕是背后还有几位洞天推了一把。”他看着洛元化被荀长老扔回了第五峰,虽然心中忿忿,但面上也只能一派坦然地叫人赶紧去接那手下败将回来疗养。

洛元化既然败了,那他也免不了亲自出马。怕只怕张衍背后若是齐云天或是师徒那几个洞天,恐怕还免不了藏了更多手段。

孟真人看着萧傥遁光下场,又盯着张衍审度半晌,才低声开口:“那小诸天挪移遁法想来当是掌门恩师下赐。云天是知道分寸的,断不会私相授受而不报与我们知晓。”

孙至言点点头:“若真是云天教的那倒好了,一番传道受业,再添些指教切磋,往来几次,何愁不能增进感情?”

“……”

“冲玄,你可瞧清方才张衍那小诸天挪移遁法?”孙至言同孟至德说笑完,转头又同宁冲玄聊了起来,“这可是门花心思的神通,莫说你们这一辈也就云天会,当然,现在还要再添个张衍,当年的十大弟子里,仿佛也没有谁习得这门神通。当时云天叫阵陈渊,那陈渊自然要拿乔,便先遣了座下一个弟子对战,谁知几下就被打落云头。陈渊也是狡猾,仗着自己首座身份言道难得有这样的年轻才俊,不如多叫自己门下去切磋切磋,于是又派了自己的得意弟子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