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英听他一口气聒噪了这许多,只觉得烦乱,当即开门见山:“补天阁谭定仙指明要求见上人,再不济也要见你,你可知他前来所为何事?”
“谭定仙?”周雍声音一顿,静默良久后才低声道,“我闭关多年,于外事知之甚少,敢问四表姐,溟沧这些年可有何动作?”
“溟沧派能有什么动作?”周如英冷笑,“他们当年在丕矢宫坛好大口气,这些年我瞧着,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不足为惧。”
周雍那厢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随即道:“是我问得差了,溟沧那厢,可有那齐云天或是张衍的消息?”
周如英听得张衍的名字便又是一阵无名火起:“齐云天如何我倒不知,但那张衍,哼,那张衍屡屡与我玉霄为敌,实在可恨。眼下这十数载间虽是安分不少,不知所踪,但焉知哪日又要跳出来搅得个天下大乱?”
“怎么,竟一直没有齐云天的消息么?”周雍倒并不着紧那张衍闹出了什么事端。
“那齐云天已许久不露面于外人之前,溟沧派中若有何与别派接洽的要事,仿佛俱是由张衍出面。”周如英也不知他为何揪着齐云天的事情不放,“要我说,如今这张衍的声望,早非他一个齐云天可比。”
周雍沉默了下去,显然觉得蹊跷:“啧,齐小弟何事竟这般窝囊?不应该啊……”
“你说什么?”周如英并未听清他那句自言自语。
“我是说,”周雍随即便端正了言辞,殷切道,“四表姐言之有理,区区溟沧,岂能与我玉霄相提并论?既然溟沧没有什么大的动作,那更是不足为虑。”
第564章
周如英若有所思听了半晌,忽然发现自己所问之事其实周雍半字未答,不觉一恼:“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说来说去,那补天阁来我玉霄究竟所为何事?”
她掌中那团清影静了静:“上人自有他的布置,四表姐又何必寻根究底?知道得太多,只怕反会为上人所不喜。”
“我乃是上人座下亲传弟子,若说我不配知晓,难道你就配了吗?”周如英冷声道。
周雍似在那一头笑了笑:“许多事情我原就不配,四表姐又何必直降身份,与我相提并论?其实补天阁此番所为何事,我方才不也如实相告了么?”
“你何时……”周如英眉头一扬,正要发作,忽地品出几分他话语中的言外之意,声音随之放低,“你的意思是……”
“自丕矢宫坛一事后,补天阁便算是与我玉霄绑在了一处,更何况经历了山门告危一事,更是唯我玉霄是从。”周雍缓缓道来,“谭定仙这个老匹夫一直自诩不偏不倚,但他毕竟不蠢,知道大劫当前,不偏不倚就等于两头不讨好,他这个补天阁,迟早是要依附大派而活。如今他既已决定上了我玉霄的船,自然就是和溟沧撕破了脸,劫数当前,又岂能不心有惶惶焉?”
周如英循着他话中深意仔细推敲:“但眼下溟沧并无任何动作,他不过是庸人自扰。”
“只怕未必。”周雍叹了口气,“地动之前,虽无大兆而鼠辈先乱,不正是此理么?”
“所以谭定仙此行,必是忧于溟沧久无动作,这才想来面见上人,以求心安?”周如英微微点头,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周雍连忙讨好卖乖:“四表姐当真敏慧。想来这等心思,那谭定仙自然也不敢轻易出言,堕了自家颜面,这才有意敷衍一二,四表姐无需与他再计较。”
听得他这么说,周如英这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些,口气也不再似方才那般凌厉:“到底是是小门小户出身,不过如此。”她独自思量半晌,旋即又有几分警觉――周雍方才那副侃侃而谈的架势,哪里有以往不着四六的模样?
周雍显然无法得见她此刻忽存了几分冷意的目光,仍是大大咧咧往下继续道“所以啊,要我说,四表姐就该把心放宽,这天啊,塌不下来。就算真塌下来了,总有上人在前面顶着,咱们只管及时行乐便是。”
“……”周如英听得他不过几句又露出了本来面目,嫌厌地一皱眉,“雍师侄,上人既要你在此好生修行,那你就该勤勉才是,勿要整天惦记着寻欢作乐。”
“是是是,谨遵四表姐法旨。”周雍煞有介事地应下。
周如英被他气得无话可说,当即打散了手中那一团清影,转身而去。
玉崖内的禁锁之地,周雍应付完周如英,感觉到对方气机远去,还未来得及如释重负地喘一口气,便觉得一股熟悉的威压近在咫尺。他连忙敛衽跪倒,向着暗处一拜,急急辩白:“方才弟子是与如英师叔说着玩儿的,天若塌下来,弟子自当为上人上刀山下火海,上人乃是玉霄的中流砥柱,可是万万不能有何差池。”
“你倒乖觉。”冷沉的嗓音渐近,这片无光无影之地忽地亮起一点不近人情的星云,其间依稀可辨少年道人的轮廓。
“上人明鉴,此乃弟子肺腑之言。”周雍额头贴地,言辞格外恳切,“如英师叔也是牵挂山门,与弟子一般,对上人的心,都是忠的。”
“是么?我倒瞧着放权与她的这些年,她的心也愈发大了。”灵崖上人淡淡道。
“横竖一切都在上人的掌控之中,您只当看个乐就是了。”周雍笑了笑。
灵崖上人缓缓上前两步,低头看着他:“不错,说到底,也只是跳梁小丑罢了。起来说话。”
周雍反是匍匐得更低,小声道:“弟子还是跪着吧,您瞧着方便。”
“……”
周雍感觉四面忽地一寒,忙不迭地起身:“多谢上人恩典。”
灵崖上人显然并没有与他废话下去的心思:“谭定仙拜山之事,你方才已是听说了。”
“是。”周雍正色。
“谭定仙与我言道,补天阁山门内的‘阴阳福寿柱’这十载之间屡屡异变,生出大劫将至之像,只怕是劫关将至之兆。”灵崖上人徐徐发话,“这番说辞,十年前他便来聒噪过,如今不过数载便又坐不住了。”
周雍沉思片刻:“弟子以为,这一次,只怕非是补天阁小题大做。”
“说下去。”
“是。”周雍得了肯允,这才敢往下说道,“听说这数十载间,溟沧派无有什么动静,这怕这便是最大的动静。对方非是不动,而是动得内敛,动得不易觉察,这才是最值得忧心之事。似那张衍,霍轩之辈,还有那齐云天,俱是溟沧派上殿之主,此刻不漏消息,只怕是韬光养晦,只待其时。若真要等到溟沧有所动作,于我等而言,已是为时晚矣。”
他说至此处,斟酌了一下言辞,又道:“尤其是那齐云天……旁人的按捺不动可能是无计可施,也或许是虚张声势,但这齐云天的不动声色,背后必是藏着能要人命的东西,万万大意不得。好在上人有先见之明,提前做了布置,弟子自然会为上人下好这一步棋。”
灵崖上人冷眼看着他那副讨好的嘴脸:“看来,你是被关了太久,想出去了?”
“弟子是上人手中的棋,哪里也去不了。”周雍笑了笑。
少年道人嗤笑一声:“若非那齐云天未除,我也不会留你到今日。等了这么些年,我也没什么耐心再与溟沧耗下去了。”他袖袍一拂,将一物掷于周雍面前。
周雍恭恭敬敬拾起那一方玉帖,打开一看,神色蓦地一变:“上人……”
然而后者并无理会他的意思,也不给他半点巧言令色的余地,散去法身的同时留下不容质疑的指令。
“好好准备着。无论是那齐云天,还是那张衍,我都不想看着他们活到人劫的时候。”
第565章
燕凉山,骊山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