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崖上人打量了他几眼:“张衍也好,齐云天也罢,有先前的布置在,总归都是笼中之鸟,飞不出去的。至于你……便先待在玉崖里好生静思己过,留待入得二重境后再说。”

“是。”周雍心头终于松了口气,面上却万不敢大意,“弟子必定好生修行,待得二重境后早日辟出一片洞天。”

“辟出洞天?你?”灵崖上人忽地嗤笑出声,“不必了。”

周雍身体一僵。

“你用不上的。”锦衣华服的少年背过身去,缓缓散去法身,只留下一点意犹未尽的嘲弄。

第517章

张衍自天外回转,已是数月之后。他甫一步入渡真殿,便见景游抱着大大小小的文书卷宗迎上前。

“……”张衍不待他开口便已明了,“可是齐真人闭关了?”

“回老爷的话,正是。”景游又是诚惶诚恐地一拜,“天枢殿那厢传来齐真人法旨,言是这些日子门中诸事还请您与霍真人主持一二。”

张衍随手拿起一份卷宗看罢,一时间倒也不急着处置,只又问:“齐真人可还有别的嘱咐?”

景游不敢大意地细想片刻,旋即捧出一团玄光:“嘱咐倒是无有,不过齐真人座下的周真人曾送来此物,让小的转交老爷。”

张衍抬手一招,包裹在外的光华冰消雪融,只余一滴冷澈清冽的水珠便温顺地浮于他的掌上。他依稀觉察到这滴水中所蕴藉的法力,心头微微一动,挥手摒退景游后,径直转入内殿一处小界。

小界内一片山明水秀之景,灵机如潮,恣意涌动,带起白雾氤氲,云蒸霞蔚。

张衍在就近某处山崖上落定,手掌微倾,看着那滴水落入崖下奔涌的浪潮之中。下一刻,涛泷陡生,腾起时似龙如虎,直至于山崖齐平,这才有了几分?m?m之势。潋滟水光间,有一具法身不紧不慢显露出轮廓。

张衍习惯性想要牵住对方的手,谁知手指穿水而过,竟落了个空。

齐云天端然立于水上,微微一笑:“我这厢正值炼化神水禁光法胎之际,只能这般与你相见。如何,残柱可已安置妥当?”

“俱是妥当。只是极天之上罡风凶猛,一些禁制还需重炼,这才耽搁了些时候。”张衍虚握了一下那只手,哪怕那只是一捧带不来身体实感的水。

齐云天沉默地注视着这个细小的动作,笑了笑,也保持着将手交到他掌中的姿势:“你急着见我,想必还有别的事情。”

“不错。”张衍颔首,“我在极天之上安置残柱时,偶遇了蓬远派荆仓祖师的一缕分神。他言是,愿赠我溟沧三处东华洲内的无主小界,以求盟誓。此事毕竟关系人劫,我不便轻易做主,想问问你的意思。”

齐云天垂眼沉思片刻:“三处小界……倒是手笔不凡。只是不知其中会否另有玄机?”

“荆仓祖师已是将小界符??先行交托于我验看,结盟之心已足见诚恳。”张衍知他行事素来沉稳,必有此一问,于是将三道符??召来予他细观。

齐云天抬手一一点过,以法力查探,三道符??上依次有涟漪荡漾开来,最后又归于沉寂:“这三处小界俱是先贤遗泽,其间灵机丰沛,想来还有丹玉留存,若能收归溟沧所用,确实是一大助力。此事可行,稍后可唤霍师弟于上极殿共定与蓬远派之盟。”

他将符??还与张衍:“说来,你外出这段时日,玉霄那厢却是动作不少。”

“哦?”张衍不觉抬眉,“莫非是那周雍在丕矢宫坛被驳了面子,恼羞成怒又要生事?”

齐云天抬起头,望向远处光景:“这次却非是周雍。我得了消息,如今玉霄派主事之人已是换做灵崖上人的弟子周如英。”

张衍这次确实有几分意外:“周雍乃是灵崖上人的心腹,怎会……”

“那周如英性情浮躁,虽有小计,却无远谋,不及周雍远甚,更不配为我等对手。灵崖上人宁愿让此人主事,也不肯再用周雍,想必是丕矢宫坛一事失手,让他对这颗棋子不耐烦了。”齐云天对上他的目光,“玉霄派屡屡对溟沧用计,如今也是时候该拾掇一番。”

“如此,我倒有一法可行。”张衍端正了神色。

齐云天微微点头:“愿闻其详。”

“我送那残柱入得极天时,曾于极高处纵观九洲,见补天阁山门游移于天地灵机之上,便如浮水之舟。”张衍抬手于旁边一点,化出一叶孤舟渡水之景,“大师兄以为,若是此间水竭,此舟将何去何从?”

齐云天手指微动,于是载舟之水陡然一空,小舟急坠而下,最后又散为虚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大师兄以为如何?”张衍知他必能明白自己之意,略微一笑。

“补天阁既已被玉霄招揽,丕矢宫坛上更是有意挟诸派逼压溟沧,杀鸡儆猴倒也不错。”齐云天闻一知十,当即窥出此计的玄机,“届时,补天阁山门告危,玉霄若不出手相助,则日后必定人心难聚;若是出手……那更要不小的代价。若要行得此法,可以方才那几处小界为牵引,大量吞纳天地灵机,灵海崩溃,补天阁纵有再多法器,也难保山门不坠。”

张衍笑了笑:“何况这三处小界本是无主之地,谁又敢说是我溟沧所为?到时我重炼几道法符,由三殿之中选出妥当之人持了,前去各方布置即可。三处小界,上三殿正好各分一处。”

“渡真殿主有心了。”齐云天知他心意,“我如今需得收束法力祭炼神水禁光,瀛岳亦是在玄泽洞天闭关。法符若成,上极殿这一枚便交由周宣即可。”

亲传弟子于自家师承的洞天之内闭关乃是寻常之事,张衍并不如何奇怪,只道:“你放心,我定然安排妥当。倒是你,开辟洞天不过数载,法力尚未全复,眼下便着手那禁光的祭炼,会否操之过急?”

齐云天笑意安然,温声开口:“只是先行祭炼法胎,虽然繁琐,但损耗不多。何况眼下尚缺一味涵渊重水,还需另想办法。”

张衍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青色的影子,忽地又一次伸出手去。

“你明明知道只是真水显化的法身罢了。”齐云天看着他的手穿过自己的衣袖。

“那也是你。”张衍寻到了他的手指,明知是水,仍试图握紧,“补天阁之事我会料理妥当,涵渊重水我也会去寻来。大师兄,如今大劫将其,你需得多多积蓄法力,不可消耗太过。”

齐云天得了这样一句叮嘱,笑着轻叹一声:“得渡真殿主此言,自当谨记。”

第518章

如此又议过几句门中琐屑,趁着真水法力余韵未消,齐云天便召了霍轩,与张衍一并往上极殿定下与蓬远派立契之事。霍轩对此并无异议,只是因其门下弟子资历尚浅,一时间难堪大用,于是当即点了一名陈族长老负责看守分予昼空殿的无名小界。

商讨半日,待得齐云天法身散去,张衍与霍轩也就随之道了告辞。

“从前玉霄派远在南地,于东华洲诸派之事多少有几分鞭长莫及,如今也渐渐坐不住了。”霍轩出得大殿,遥望远处一片天高云淡,低叹一声。

张衍倒不意外霍轩有此一叹。玉霄派先前安插在溟沧的周佩毕竟为其徒陈易之妻,将此女灭去之时霍轩尚于昼空殿参详洞天,直到出关后方才由齐云天告知一二:“玉霄妄图一家独大之心又岂是今日才有?只是从前多隐于幕后,等着坐收渔利罢了。外患当前,门中更需防患内忧才是。”

“师弟放心,如今世家诸位真人皆知掌门大计,为山门着想,也断不会在此关头妄生事端。纵有些许微词,也当设法压服。”霍轩颔首。

张衍眉尖微动,听出几分端倪――太易洞天寿尽转生后,陈族式微,韩氏渐起,但韩真人因当初韩素衣与霍轩一事,承情于齐云天,这些年对师徒一脉倒也颇为礼遇。而杜氏一族后辈中唯有杜德一人入昼空殿偏殿领长老司职,不争一殿之权,杜真人随之更少问外事。至于彭氏一族,根基浅薄,更不必提。要说如今世家还有何人不太安分,思来想去,也唯有颜萧两姓了。

“看来那位新晋的十大弟子首座是教霍师兄为难了。”张衍笑道。

霍轩听他点破,也只得苦笑:“你那时正往丕矢宫坛议事,只怕不知,颜真人这个孙辈,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登上此位,立威之举本是无可厚非,你我皆是如此过来的,也知其中关窍。只是这颜伯潇召集十大弟子之时,候了不过半刻,见关师侄未至,便连下三道首座谕令往玄水真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