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将他揽抱入怀:“好,好,绝不怠慢,明日便去与霍师兄说上一声,你是喜欢早上,还是下午?”

齐云天终于可以在这一刻抚上他的眉眼:“既要炼阵,需得择定黄道吉日,岂可这般随意?”

张衍感觉到他微凉的手指落在自己的眉心,笑了笑:“是,承教于大师兄,自当奋勉。”

第499章

玉砌台阶的尽头,便是玉霄派中掌门主事之处,上参殿所在。

周雍抬头仰望着那高不可攀的殿宇,披着满是锦绣星云纹的法袍一步步艰难地拾级而上,神色沉默而疲倦,直到踏入殿中的那一瞬间,才浮起一贯应有的周全笑意,拉了拉袖口,将腕上的红痕挡去。

他站直身体,在玉璧前端正跪下:“弟子拜见……”

“免了。”玉璧之上随之浮兀出一道模糊影像,光是轮廓,便已教人觉得不容亲昵,“那齐云天又作了什么妖?”

周雍心中嘀咕了一下,自觉齐云天这次倒称不上是作妖――毕竟自己作的妖与其相比那是有过之无不及――对方难得撕破脸皮撂下狠话,也不过是为了警告他不要再动那张衍,想来已是知晓张衍与玉霄的过节,特地未雨绸缪。

“些许言辞交锋,倒也无关大局。”周雍如实道,“观齐云天之意,溟沧派对于那张衍显然极是看中,经此一番,只怕在想动此子,却是有些难了。好在周佩之事,弟子已是毁尸灭迹,虽未能将齐云天的弟子拖下水,但毕竟绝了他们继续追查的线索,无有后顾之忧,溟沧一时间也无从发难。”

灵崖上人冷淡地听着,最后只道:“那张衍敢坏我一星三曜之术,非诛不可。”

周雍唯唯诺诺地称是,又想起齐云天那一句“若再敢动张衍,便不止这一剑那么简单”,觉得牙疼。

张衍……诚然,这张衍必是要对付的,灵崖上人落子多年迟迟未动,便是在等个一网打尽的机会,只是那齐云天莫非就是好相与的吗?龙盘大雷印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溟沧那厢,似早已与少清……

他心中念头反复,却一个也不敢吐露。对方正在火气上,自己犯不着这个时候抖机灵。

“听说那霍轩已是出海剿了那天魔?”灵崖上人忽又道。

周雍深知,与灵崖上人说话,对方虽只说一句,但自己却不可不想个十句百句。他侍奉多年,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接话:“霍轩初成洞天,溟沧派便指他外出除魔,一则为收拢九洲人心,二则为送其一桩功德,好教他名正言顺入主昼空殿。自溟沧内乱之后,浮游天宫又呈三角齐全之相,再想从内部动摇其根本,只怕是难了。”说到此处,他稍稍停顿,斟酌好词句才又道,“不过这恰是我玉霄的机会也未可知。”

“你是说靠那补天阁?”灵崖上人不为所动,“一群畏首畏尾的鼠辈罢了,你当真以为他们能成事?若无天魔之事,他们或许还敢出言一二,如今见识过溟沧声势,当是唯恐避之不及。”

“鼠辈固然无能,但若给他们一个依靠,他们也能咬得很准。”周雍稍稍伏下身,娓娓道来,“如今溟沧后辈陆续成就洞天……上人可还记得溟沧派上代秦掌门在位之时,本也欲一家做大,接连拔擢洞天,却终究还是碍于有求我玉霄出借玉崖,这才被补天阁逼迫让出一步。有此先例,我们又何愁不能成事?”

灵崖上人一哂:“今时不同往日。你道是秦墨白会如其师般退让?”

“只玉霄一家,自然不够。”周雍深吸一口气,“若能设法拉拢元阳、太昊这等小派,三人成虎,到时候众口铄金,也由不得溟沧不让。”

玉璧上的人影似陷入了长考,过去良久,才嗤笑一声:“还不够。”

周雍屏着呼吸,试探着开口:“上人的意思是……”

“溟沧少清交往甚密,皆是心头之患,元阳、太昊区区小门小户,还不足以与之相抗。好在昔年魔穴之争,魔宗六派实力大损,只以冥泉宗马首是瞻,倒可为我玉霄的助力。”灵崖上人静静道。

“可玄魔之争……”

灵崖上人冷笑着打断他的顾虑:“三重大劫当前,何必计较玄魔之见?溟沧如今陆续推扶后辈入得上境,以致九洲灵机衰败,乃是置万千同道于不顾。若其再这般一意孤行,届时无论玄门魔宗,皆将伐而诛之。”

“老爷,上极殿那厢来人了,言是齐真人请您过去议事。听说昼空殿霍真人那边也一样派人去通传了。”

渡真殿内,张衍听得景游的禀告,自入定中睁眼,忆起先前齐云天所说,需得三殿之主炼化玄阵一事,心中约摸有数。

他收了一身雄浑气机,起得法驾径直往上极殿而去。

一道道雕纹细腻的玉阶蔓延至上极殿前,一袭玄清沧海道衣携水翻飞风中。齐云天身边还立着霍轩,二人似在等他。张衍对上那人抬头望来的目光,略微一笑,步下云头:“劳二位师兄久候了。”

三人各自见礼,客气寒暄几句后,才入得殿中落座。

齐云天居于掌门主位的下首,张衍与霍轩分坐左右殿主正位,絮絮说了些门中琐屑后,前者才温言开口:“今请二位师弟前来,却为两事。其一,而今两殿各得其主,当可重炼三殿玄阵,再定规序,不知二位师弟可有异议?”

张衍不易察觉地轻咳一声,主动开口:“数百年后,有大劫临身,为保山门,自当如此。大师兄何时有暇,可知会一声,我等自当前来合炼玄阵。”

――那日在昭幽天池,齐云天自想起此事后就一心忙于筹备此间布置,不过留了半日便回转上极殿,他也是今日才与之再见。从前不如何觉得,如今才觉,数百年过去,他这大师兄未免也太因公废私了些。

齐云天默默看了他一眼,旋即别开目光。

霍轩自然也无有不允。且不提这祭炼玄阵乃是分内之事,便是为着旁事,齐云天一句“可有异议”,也不是当真要听谁来异议的。他思量片刻,又道:“不知那第二事为何?”

齐云天缓声道:“为兄而今奉掌门之命,暂行主持门中俗务,此中最为紧要,自是如何应对那人劫一事。此非我一人可为,不知两位师弟可有建言?”说至此处,他笑了笑,“三殿一心,此间无有外人,尽管直抒胸臆便是。”

张衍也暗自瞥了他一眼。

霍轩沉于思考,不曾注意到对面那点小动作,旋即主动抬头,说起自己的一番看法――自除去天魔回转溟沧后,秦掌门曾留他交代了欲开人劫举派飞升之事,他初闻时只觉惊骇,回去后细细思索,方知绝妙。他向齐云天保举了外出除魔之时,于东胜洲所遇的吉襄平、甘守廷二人,若由此二人主动出手,率先行那攫取地气之事,以避开旁人耳目,溟沧便有更多行事的余地。

齐云天听罢,不置可否:“这二人可有来历?”

张衍曾于东胜洲待过不少时候,对此二人亦是了解,主动道:“这二人与我东华玄门也素无往来,霍师兄此策倒是可行,其若相从,可带其一同去往他界。”

齐云天再看了他一眼,后者接了他的目光,便俨然一副正经议事的模样。

“……”齐云天转向霍轩,将此事定下,“既如此,霍师弟回去之后,就可去请二人来我门中。”

“只是,为防这二人不从,恐还需备些手段。”霍轩慎重道。

齐云天不过一笑:“霍师弟放心便是。他二人既到得溟沧,那是我溟沧贵客,一己存亡也好,来日道途也罢,自有溟沧定之。”

霍轩知他话中深意,当即称是。

齐云天论定此事后,这才看向张衍:“张师弟,不知你可有何教我?”

当着霍轩的面,张衍自然也只提正事,与齐云天娓娓道来自己先前在南崖洲的些许布置。需知此地乃是玉霄派根本所在,从此处扶植棋子以为牵制,他日玉霄作乱之时,便可教其腹背受敌。

齐云天并不过多问询,只道了应允:“张师弟尽管放手施为,我予你便宜行事之权。”

“自不负大师兄所托。”张衍打了个稽首,颇有几分郑重其事。

齐云天眉尖微动,稍稍垂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