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秦玉红着眼睛,却紧咬着唇,不肯在这个人面前落泪,随即便要匆忙往外赶去,却被一股法力浑沉的大浪拦住,进退不得。她猛地回过头,看着高处那人。
女人的仓皇与愤怒映衬的却是秦掌门的平静:“师妹且稍安勿躁,便在这殿中坐观这一场胜负好了。”
秦玉终是再无半点克制可言,厉声再问:“师兄,你莫非一点都不顾及同门之间的情谊,非要置大师兄于死地么?”
“师妹,我知你与大师兄情谊甚笃,但大师兄杀得门中同辈,若在以往,我可充作耳聋目盲,来个不闻不问。”秦掌门的声音平缓,似谁也动摇不得,“可此值非常之时,我欲行大计,必先聚收人心,那师兄便需为此让路了。”
“可那是大师兄!”秦玉歇斯底里,指着高处,“秦墨白,你看清楚,那是大师兄,是当年待你那般用心的大师兄!他是我溟沧的弟子,更是你的……”
秦掌门闭了闭眼,将手往袖中拢了拢:“师妹糊涂了,大师兄数百年前便已被革除弟子籍,非是溟沧弟子。”
秦玉连连后退两步,似想从这个人身边远远离开,却又被禁制困得无从脱身:“不,你不可以这样……你不可以这么对他……”
秦掌门背过身去,继续观望着天上那一片交错风雷:“当年恩师不敢为,不愿为之事,便由我这做弟子的来代劳吧。”
他的手中,是一枚样式寻常的乌骨簪,像是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第396章
一百二十八重大浪无声地盘踞在上极殿七座偏殿周围,悄然掩盖着高穹之上那片声势浩荡的激斗。孟真人立于天枢殿之前,向外观望着那两股澎湃法力你来我往,心中一叹,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殿内,旋即又招来一重潮水,将禁制布置得愈发密不透风。
――“恩师,此事云天迟早会知晓,又何必这般瞒他?”
――“至少不是现在知晓。此事干系重大,不容一点变数。更何况……”
孟真人神容肃穆地留意着那场斗法的动静,依稀从那震耳雷声中辨出紫霄神雷相撞的声势。那二人不过只是信手施为,那雷电之势已是激起九洲风雨,若非双方是在那极天之上交手,只怕此刻已是震碎一方洲陆。
他如此观望了足有几日,只觉得胜负难分,心思愈发沉重,缓步回转内殿。
齐云天静静地盘坐于云水榻上,双目闭合,身形持正,宽大的法袍在身后铺展开来,尽显沧海龙纹。他的面前悬着一滴色泽明净的道水,有大法力在源源不断灌注其中,却仍能保持凝定通透,不乱分毫。北冥真水极缓慢地于他四面游走,随着法力流转起伏变化,有条不紊。
――“更何况,此一战无论谁胜谁负,只怕都不是这个孩子希望见到的。既如此,何必让他徒添烦恼?”
孟真人目光悲悯地注视着自己的弟子,半晌后,终是恻然转头,在大殿四面书写下凝神安心的道符。
“咳……咳咳!”
身后忽地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孟真人一惊,连忙回头,却见榻上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是跌坐在地,有血从他捂嘴的指缝间淌出。北冥真水的流转全然打乱,苦心凝结的道水一瞬间濒临崩溃。
“云天!”孟真人立时施为,替他稳固住气机,赶至他的身边,“怎么回事?你……”
他话音未落,手腕已是被自己的弟子牢牢反握住。
“老师……”齐云天吃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唇角残留的血色触目惊心,“张衍在哪里?”
孟真人一怔,几乎不敢确定那一瞬间是否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仓皇与急迫。在已逐渐习惯这个年轻人的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后,他这才陡然惊觉原来那份平静的背后仍旧藏着惊涛骇浪。
“收声!当心法力反扑伤了道体!”他压着心惊,低声告诫。
齐云天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是显而易见地颤抖:“老师,你告诉我,张衍……渡真殿主,是不是出事了?”
孟真人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万万不曾想到齐云天竟会突然自入定中醒来,也不曾想到他一开口会这般发问。
“云天,你听为师说……”孟真人坐下身,话语里带了些安抚之意,“渡真殿主无事。你且平心静气,好生闭关便是。”
齐云天支着额头,似极力压抑着某种痛苦,喃喃反驳:“不,不对……”
“云天!”孟真人惊讶地看着他松开自己踉跄起身,也跟着站起,“你这是怎么了?”
齐云天提起一口气,奔赴至大殿门口,抬头看去,神色乍然一变。
无边玄气之中生出五色虹芒,不断与迎面而来的气机相交,划出长河般的光华。张衍深吸吐纳,依凭着力道身躯的浑厚与之正面抗衡。他虽修得至法洞天,灵机索取俱在天地之间,法力无与伦比,但与晏长生相斗,仍不敢有丝毫大意。
晏长生昔年名震九洲,几乎可称斗法第一人,战无敌手,纵使曾在四象斩神阵前被削去千年道行,依旧睥睨天地。
他与晏长生交斗已有数日,自己虽不至于手段尽出,但也深感《元辰感神洞灵经》的棘手之处。这门功法最擅洞察人心,以意窥人,心志稍有转念,都极易暴露己身破绽,更勿论四面俱是晏长生所布下的神梭,可以探究气机流转,哪怕一点风吹草动,对方皆会有所防备。
此时他们各自分身一具两头交战,张衍依稀可辨自己分身那处压力陡增,似遇上了晏长生的正身。如此说来,眼下与自己法力搏斗的,当也不过只是一团法力气机所化的虚影,倘若不及时回援,倒要白白折损实力。
耳边只闻得千里之外雷电声汹涌如潮,显然是晏长生在斗法中途虚实相替,只以一具分身牵制自己注意,转而以法相正身攻他不备。
张衍留心分辨那紫霄神雷的声势,便知以自己的分身法力,必敌不过一刻。但若此刻抽身回援……
他抬眼正视着面前那风雷交加的高塔法相,心思忽然一定,以大法力压去,硬是将塔顶攻去一角。
一枚通透宝珠随之显露而出,其间隐约藏有一滴精血。张衍识得此物,这三宝化相珠乃是昔年晏长生自门中卷走的一件宝物,可凭精血滋养,演化自身法相,以做一时应敌之用,更能迷惑对手,隐匿自身。
如此说来,自己竟是不知不觉间已中了对方的声东击西之计。
分身那边已呈岌岌可危之势,而面前这座风雷高塔却非一时可以攻克。
自己该作何选?
――“那人……那人自然不是寻常之辈,放眼溟沧,甚至放眼九洲,那等气魄胆识,那等修为神通,都是佼佼。只可观之,望之,却穷其一生,难以及之。”
――“若换在往日也就罢了,可偏偏眼下魔劫动荡……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连太师伯那样的人都敢叫阵。可是我怕,我不能拿你赌。”
张衍闭了闭眼,此刻猝不及防地想到齐云天,只觉一颗心反是愈发冷硬坚决。他一声长啸,并不后撤,反而继续以法力强攻,玄气翻涌如潮,铺天盖地,与那高塔分庭抗礼。他纵横九洲,无数次与人交斗,却从未像此刻般对胜负怀揣着近乎霸道的坚决。
要赢。
那个人要恨便恨,要怨便怨,他们之间来来往往兜兜转转,早已不差这一桩,这一件。
是这样吧?
“破!”
张衍厉喝一声,调动十成法力全数撞去,漫天法相风云变幻,天地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