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冷冷地照了进来,她试探着用手去触碰那皎洁的光线,却看到了自己手上的疤痕与污渍。她抓了抓自己干枯凌乱的头发,努力想把它们理顺,但最后还是徒劳无功。女孩忽然意识到,这一切或许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仙人来去匆匆,等醒过来,她还是得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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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件青色的袍子。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抓着那件袍子翻来覆去地看,随即后知后觉地看到了在一旁打坐的青年,午后的阳光大大方方地照亮那张端庄平和的脸。

“睡醒了么?”齐云天注意到她起身的举动,徐徐睁开眼。

“您……”女孩似乎很想戳戳看他是否是真的存在于自己面前,“您真的回来了?”

齐云天仍是微笑着:“当然,为师说过会回接你的。”

女孩闻得那个自称,眼睛一酸,突然落下泪来。

齐云天就着自己的袍子替她将眼泪擦了:“是为师不好,教你久等了。”

“不,不是的……”女孩一边抽噎一边努力想要表述自己的难过,“是我不好,我觉得自己不配……我……”

“没有什么配不配,你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弟子。”齐云天矮下身,抚着她的发顶轻声肯定,“为师不大会给女孩子起名字,‘梦娇’两个字,你可还喜欢吗?”他手指虚写几笔,自有一串水流在半空书就两个端方的小字。

女孩羡艳地看着那悬浮于半空的水字,不由伸出手去,小心地碰了碰,旋即她意识到齐云天的问话,连连点头:“喜欢。”

“那好,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齐梦娇,是我齐云天的弟子。”齐云天温言开口,“有为师在一日,便会护得你一日。”

那话语轻描淡写却又不失郑重,齐梦娇用力擦去眼角最后一点泪水,在齐云天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我……弟,弟子也会一直陪着恩师的。”她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掌,脸涨得通红,“您,您等一下……”

然后便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齐云天好奇地站起身,随她一并去得外面,看见她急匆匆地从一个院子找到另一个院子,最后在一口井前面停了下来,一挽袖子,开始吃力地打水。

“……”他来到齐梦娇身边,自有北冥真水体贴地将那一桶水拽了上来,“这是要做什么?”

“弟子,弟子想把自己洗干净一点。”齐梦娇埋着头,很小声地解释,“要跟着恩师身边,弟子不想太丑……”

齐云天哑然失笑,点了点头:“不必打水了,过来吧。”

他牵了齐梦娇的手来到小池塘边,随手一点,干涸的水池边已是一片清波荡漾,就连池底的青石都带了几分锃光瓦亮。

“放心,这里的水会有分寸,怎么玩都行。”他自袖中取出一套水蓝色的衣裙放在岸边,“不用急,你可以慢慢收拾。为师去旁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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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的玉梳自浓密乌黑的长发间顺过,一梳到底。青衣的修士坐在廊下,替女孩将头发梳理整齐,编上发带,最后点出一面水镜,让她看看可还满意。

齐梦娇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白净的额头与脸颊,转头看向齐云天。后者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认同,又替她将腰带上的结重新打过:“很好看,为师说了,你可以和那些女孩子一样好看。这件裙子有些大了,还是需请人为你量一量再做一套新的。”

“恩师。”齐梦娇把玩着腰间的结,已渐渐不那么拘谨。

“嗯?”齐云天应了一声,替她拂去衣衫上的褶皱。

“修仙,是什么样子的呢?”齐梦娇有些憧憬地伸手抚上面前的水镜。

齐云天手上微微一顿:“不过是从一条路,走上另一条路罢了。”

齐梦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恩师在,弟子就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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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头的火星在绸布上蛀出小小的黑眼儿,再看不出上面本来的名字。

男孩向着男人最后磕了个头:“多谢父……多谢齐家主成全。云天愿齐氏一族兴旺不衰,本枝百世。”

“路是你自己选的,”男人并不看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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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天牵着齐梦娇走出淄城时,雨又下了起来。

他随手遮去雨幕,最后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座苍老沉郁的小城。

这一眼,与他二百一十七年前离去时所见,别无二致。

END

第373章

九洲之间,古来有传,东莱洲浮于人世之外,自成一方天地,非有机缘者不可得见。

东莱洲外,张衍闭关入残玉推演入道之法已是过去近百年。

――百年之前,他为求寻得至法洞天之道,一路游历到此。因东莱洲有禁制相阻,故化得一具分身入得洲陆,行走其间,只见妖魔作祟而道法不兴,人世苦海而仙家不佑,忽得一缕天地之感,证明己身。

东莱洲中灵机不兴,凡人难以入道,既如此,便有他来演化一门入道之法,无需依附灵机外物,只要自身心性足以证道,便可行此路。

此乃大造化,亦为大劫数,可谓是将一己因果与天地相合,踏出一步,则再无回头之说。

张衍心意已决,百年间只管将神识沉入残玉之间揣摩蚀文,推演此道,一路走来,渐渐已得天地呼应,只是有一处始终难得圆满。

若成此道……

忽然间,似有一念浮上心头,却并非是诡谲杂思,而似一缕灵光开化,盘绕于周围的蚀文随之亮起,绽出澹澹光芒。张衍不觉一凛,收拢心神,只觉似有与自己心血关联之人窥得上法,入得大道,方才生此感应。

然而那感应玄之又玄,非是师徒门人,亦非手足血脉,偏偏占据心头至关紧要的一处。

此念一生,四面八方忽地震动起来,漫天蚀文流转变化,光华明灭。张衍随之警觉,站起身来审度四周。

心神所处的玄冥幽远之地在寸寸碎裂剥落,张衍依稀可感有某种无边伟力难以抗拒地压袭而来,却不惧不闪,抬头迎上。早在决意推演入道之法时,他便有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时至今日,更无后悔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