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黑云间另有一个冷淡的声音骤然响起。
两道利落而森然的惊雷眨眼间从天而降,如同利刃交错绽开这片晦明不定。张衍在齐云天动手的同时一并出手,两道雷霆相叠,一并轰向那四枚神梭。而操持梭法那人得了提醒,也在那个瞬间堪堪一避,勉强躲过。
“大师兄,”张衍按下齐云天指点雷电的那只手,静静道,“杀鸡焉用牛刀?我来便是。”
“四象天梭乃门中秘法,若是炼成,威力亦不可小觑。”齐云天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那四枚布开的神梭,“何况那人背后还有一人,恐怕是那……”
张衍安然一笑:“无论是谁,我都自当为大师兄一剑斩之。”
说罢,剑丸跃出,分光化影铺开一天剑气如虹,他当先而出,杀向那片驱不散的阴云。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对齐云天出言不逊,何况还是拿当年十六派斗剑之事行讽刺之语。他断不会容忍。
何况齐云天有伤在身又兼之大病初愈,他也并不想让他妄动气机。
十六派斗剑,好一个十六派斗剑……当年若非这斗剑法会,身后那人又岂会……
有时候想想真是恨啊。从今往后如何,他都可以踏出一条道来,若有所求,必得所求;若有所愿,必成所愿。却偏偏拿那些鲜血淋漓的前尘往事毫无办法。
四象天梭骤然跃起,与他的剑光相交。张衍半点缠斗的意思也无,剑丸所过之处展开一片劲风。云中之辈口称那凶人为师,又得溟沧道法真传,必是那凶人门下两名弟子之一,倒正好将英节鱼鼓那笔账一并算回来。说来,此人仿佛是一名妖修,若有机会,倒可以拿伏魔玉简一试。
梭影纵横间已有不敌之意,却偏偏还在负隅顽抗。张衍目光一狭,就要发力,一道玉断金击之声陡然响起,剑丸之力随之被震得松动。
“九岳清音?”张衍一扬眉,眼见那四象天梭奋起反扑,就要以水行真光破之,一股绵柔水浪却忽地缠过他的手腕,将他拉回。
齐云天向着他微微摇头,示意暂且勿要动手,随即摘下面具,向着云中朗声道:“吕真人既在,何不现身一见?”
云中动静忽地静默了下来,片刻后,一个白衣少年缓步而出。他一身衣袍轻缓素淡,大袖如云,与身后阴晦的颜色格格不入。他向着齐云天打了个稽首,眉宇间不见更多的情绪:“齐真人。”
“上元佳节,不想吕真人也有此出游雅兴。”齐云天微微一笑,仿佛只是老友般随口问候。
吕钧阳并不接这一句,只淡淡道:“舍弟方才对齐真人出言冒犯,回去后我必当管教。”
“大师兄!你胳膊肘怎么是向外拐的!”云中传来一声委屈的抱怨。
吕钧阳并不理他,只平视着面前那青衣道人。
齐云天兀地一笑:“这等话语实在无需计较。可惜吕真人身后那一位对我师弟屡屡出手,我却不得不计较。”
他这一言,却叫云中那人恼了,四象天梭一枚枚蹿起,跃跃欲试。吕钧阳眉头一皱就要阻拦,却被对方一个逶迤绕了过去。
“罗沧海!”他难得厉声一喝,“回来!”
后者却已是操持起四象天梭,重新织出一片光华璀璨:“大师兄,今次我必要除了那张衍,教你平平安安地去那斗剑法会!”
吕钧阳猛地一怔,错失了拦住他的最后机会。
齐云天一振袖袍,顷刻间便有成千上万的列缺霹雳招来,更高处雷声闷沉,天地间好似有龙吟虎啸,山河震动。刚才虽然交手不过转瞬之间,但他还是依稀可辨云中那人乃是妖修出身。
妖修……他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溟沧弟子晏长生,屠戮同门,勾结妖修,有悖祖师遗训,今革除其弟子籍,永不得……再入溟沧。”
张衍伏魔玉简在手,正要让齐云天给那妖修留个全尸,下一刻,一道清光撕开漫天雷霆,几乎是轻而易举震开双方,横于正中。一个黑衣道人负手而立,拦在双方之间。他虽不是正身前来,然而那傲岸张扬的气势却半点不减。
前一刻因龙盘大雷印而动荡的天地这一刻静谧无声,他独立于此,便自成一方天地,自有一片山河。
罗沧海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背上,哎哟一声,自云中跌出。
晏长生嫌弃地捞起那黑蛇,冷眼看向对面二人。
张衍本来已在玉简中渡入灵机,不料陡生此变,立时收手,及时扶住了齐云天。但怀中随即便是一沉,齐云天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似有几分气力不支。
“大师兄?”他心头一凛,注意到齐云天唇边沁出血色。
齐云天甚至来不及拭去血迹,只一味把他推往身后:“走!”
张衍皱了皱眉,将他抱于怀中,毫无畏惧地迎上对面那黑衣道人的目光:“这是第二次,晏真人在我面前伤他。”
晏长生看着他怀中那气机陡然一弱的年轻人挑了挑眉:“我道是谁在此地施展龙盘大雷印,呵,好小子,打狗还要看主人。”
黑蛇在他手上小声道:“恩师,你对弟子的原形是不是有些误解?”
“你闭嘴。”晏长生训了他一句,“你们的账我回去再和你们清算。”说着便将它丢到一旁的吕钧阳怀中。
第179章
黑云散去,月色逐渐分明了,将那个袖手站在云端的身影照得挺拔而凛然。漆黑的衣袍上没有半点花色纹路,猎猎翻飞于风中,招展出一片夜幕苍穹。张衍与他相对而立,同样是一袭黑衣张衍,宛如镜像。
“小子,你这元婴瞧着倒是不差,但你不会以为这样就有与我晏某人一战的资格了吧。”晏长生上下打量了一眼张衍,话语轻描淡写而又居高临下。
张衍抱着齐云天没有半点动容,他怀抱里的这个人直到失去意识前仍想催促他离去,但他却只觉得唯独在此事上,自己不能听之任之。那么多因果沉浮皆拜眼前之人所赐,他已在齐云天的记忆里袖手旁观够了。
“有没有资格,当年四象斩神阵前,晏真人就该知晓了。”他抬头一笑,同样应对从容。
罗沧海本来兴致勃勃地探着头瞧热闹,一听此言忍不住在吕钧阳怀中打了个哆嗦,悄悄道:“大师兄,我活了这么些年,还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跟恩师说话。”他越说越害怕,“咱们要不要先离远点,免得一会儿恩师发起火来迁怒我们……”
吕钧阳将他的脑袋摁低:“恩师自有主张。”
晏长生眼中精光一闪,那一瞬间张衍几乎能感觉到刀剑破空而来的锋芒。那不是什么高深的道法秘术,仅仅是这个人一息之间气机的变化,却足以压倒一切。
张衍当然清楚此刻与这位凶名叱咤九州的晏真人对上并不明智,何况齐云天眼下的情况不妙,他不能再将时间耽搁在这里。
“大师兄。”他低低唤了一声,然而怀中人没有丝毫回应。
张衍收紧手臂,剑丸布开一片清光。好在这凶人眼下并非正身前来,加之自己有北冥剑气在身,若是迎头一战,当可开出一条路来。只是若是中途有变,却不知以山河童子加上英节鱼鼓之力能否安全送齐云天离开……不过若再由自己拖延上片刻当是足矣。
晏长生好整以暇地瞧了眼面前这个气势竟不输自己的年轻人,一抬手,千百神梭霎时间如同繁星万点排布开来:“好小子,我晏某人也不欺小,先让你三招如何?”
“晏真人未免托大了点。”张衍笑了一声,“晚辈以为一招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