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蕴玉越过纪榛的肩头望一眼沈雁清,豁达笑笑,“去吧,再晚了天黑前出不了京都。”

纪榛与沈雁清站于车前,朝纪决拱手,复又上马车。

车轮滚滚,纪榛从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同城门的纪决和蒋蕴玉挥手,“哥哥,蒋蕴玉,保重”

蒋蕴玉慢慢打开木盒,将折下的箭头握在掌心,低喃,“纪榛,再会。”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温柔水乡。

沈雁清还有十日才上任,并未即刻到官府报到,而是与纪榛四处游玩。

到了此处,纪榛才知晓沈雁清已托人将诸事安排妥当。待沈雁清就任后,二人会入住朝廷分发的官邸,与沈家双亲分屋而居,只每月的初一十五共进膳。

沈父无官职在身,每日落得个轻松自在,闲暇无事便到市井与人下棋,沈母依旧醉心礼佛,终日跪在佛堂里。纪榛与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见着了也是略显生疏地点头示意,倒还算平和。

二人在江南地界吃吃喝喝,从未有过的闲适,只是今日出门不久就遇见了一桩令人义愤填膺之事。

江南无雪,初冬的季节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寒凉。

沈雁清和纪榛在市集的小摊前吃着香喷喷的馄饨,皮薄馅多,一口一个,吃下去热气从衣衫里腾腾地散出来,整个人都是热乎的。

纪榛穿得有些多,吃了热的,颈子里冒出点热意。沈雁清见他两颊绯红,拿微凉的手背贴住,道:“慢些吃。”

凉意很好地缓解了纪榛的燥热,他满足地长呼一口气,放下勺子打了个饱嗝,“我吃饱了。”

沈雁清唤来摊贩结账,把四个铜板放到摊贩手中。

他二人皮相好,虽装扮简约仍吸引了不少注目,摊贩乐呵呵道:“两位公子长得真俊俏,从前不曾见过你们。”

沈雁清回:“近日才在此落脚。”

“是短住还是长居?”

纪榛抢答:“长居。”

摊贩还想说点什么,前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沈雁清和纪榛循声望去,只见一壮汉正恶声恶气地在小摊前说些什么,似是起了争执,竟拎了摊贩的领子大骂。

“通天虎.....”馄饨摊贩面露惊恐。

纪榛问道:“什么通天虎?”

“二位有所不知,这通天虎是我们县老爷的结拜兄弟,平时就靠收保护费为营,谁要是不缴就痛打一顿。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他有人撑腰,我们惹不起,打也打不过,可又哪里来的那么多银钱给他呢.....”

小摊唉声叹气。

纪榛拍案道:“岂有此理!”

说着就要冲上去,却被握住了手腕。

沈雁清道:“你又忘了,这儿不是京都,凡事.....”

“我知道凡事三思而后行,可难道就由着他欺负人吗?”纪榛挣了两下,没挣开,灵机一动,反抱住沈雁清的手臂,说,“你功夫那样好,帮帮他吧,沈雁清”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拖着尾音的。

沈雁清低头可见纪榛黑亮的眼瞳,一瞬,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轻叹一声。

众人只见通天虎的拳头方举起,还未落到摊贩的脸上,就被轻轻地拂开,很是轻巧的一个动作,竟让高壮的通天虎退后了两步。

通天虎目瞪口歪地盯着沈雁清,破口大骂,“哪里来的小白脸,敢管虎爷爷我的事。”

沈雁清神色自若,在通天虎冲上来时三两下化解了对方只用蛮力而毫无章法的招式。不出十招,通天虎便像破麻袋一般飞出去,狠狠摔倒在地,哎呦哎哟叫着,连站都站不起来。

纪榛见此小跑上去,仰着下颌得意道:“管你什么是两眼豹还是通天虎,今天就把你打成落地鼠!”

通天虎面色狰狞,“你们两个知道我是谁吗?”

纪榛站在沈雁清身边,哼道:“不就是县令的结拜兄弟吗,你可知我身边这位.....”

沈雁清拿手捂住纪榛的嘴。

通天虎趁着这当口屁滚尿流地跑走。

围观的百姓既感激沈雁清和纪榛路见不平,又担心通天虎往后把怒气都撒到他们身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沈雁清和纪榛并未久待,很快离开了闹哄哄的市集。

“你方才怎么不让我说完?”

“行事谨慎.....”

一听沈雁清又要同自己讲大道理,纪榛连忙转移话题,“那处有热闹看,我们过去......”

两日后,沈雁清拿着官印上任,将通天虎收押,又将包庇恶霸的县令一并问责。百姓这才知晓在市集的乃是新就任的江南刺史,一时之间纷纷对其赞不绝口。

搬去官邸的前夕,沈雁清和纪榛与沈家二老道别,一同用膳。

期间大多数是沈雁清在说话,谈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沈父沈母偶尔应一两声。明明是相识多年之人,纪榛却觉着尴尬,全程只埋着脑袋,气氛尚算融洽。

待收了膳食,沈雁清道:“我同父亲母亲说两句,你到院外等我可好?”

纪榛求之不得,一溜烟地就跑走了。

他站在外头,又很是好奇地往里探着脑袋,只见沈雁清对二老作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约莫一刻钟就见沈母红着眼睛坐到了凳子上,沈雁清亦迈步而出。

纪榛牵着沈雁清的手在月色里漫步,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等走到两人的住处,终是按捺不住地问:“你同父亲母亲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