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能让一对陌生男女过上压缩版热恋情侣的生活,也足够他们认清当时的激情是一时兴起还是因为无趣。一见钟情?等冷却下来后便不再可信。

起码对江淼是。

江淼并没有完全断绝和艾德文的联系,事实上她对他任何一处的表现都非常满意,甚至和友人说起时都用着令人捉摸不定的语气说道:“我有好几个瞬间愿意和他结婚。”听过无数类似话的好友嗤鼻一笑,倒满酒塞她手里一碰:“你说的话我也信?”江淼窝在沙发里,笑得道不清情绪。

彼时艾德文正坐在电脑前修改邮件,多数是删减,他在努力让这封邮件看上去得体克制的情意,避免压迫感,留有一点尊严。

他最终在朋友夸张的嘲笑下,没有决定跟随她的步伐,而是按了原计划留在了水城,做苦行僧一般的修炼。为了转移关注,他一起乱糟糟的念头,就逼着自己学习,学术方面确实有了突破。这日他刚梳理完一套新理论,作为奖赏似的留出一整个下午去划单人双桨艇。出汗的确让心情有所好转,到熟悉的弯角处,他吹着风,只觉得心脏变成了一团棉,此时被浸在了水里,就要沉到看不见。

他删掉刚拍下的角落,这一切都不自然,他带着茫然,想他也许回去后会附上一段她可能会喜欢的荒诞剧段落。

对于江淼来说,八月九月除了0性生活外并没有其他差别。亚洲女性相比之下较受欢迎,何况她为人风趣,什么话都能接上两句。玩伴不少,要进行到开房时,总是兴趣缺缺,看这人的手不够漂亮,嫌那人太过色急。完了,她想,年纪不大就开始挑东捡西,活该DIY。她看到对方尴尬地收回手,轻飘飘买了酒单,拿包离场。

返程的路上她坐在车里,心想还好自己不碰上瘾的东西,不然这狗样子,怕是得剁手剁脚才能留住体面。

回到酒店她往浴缸里放热水,第五次读艾德文的邮件。同一封,只是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她对人敏感,感受得到他的真诚和克制,但对方是个才成年的小孩,她自己经历过,虽是只比他大了三岁,清楚这个年纪对理想爱情的憧憬,也知道这三年能给人带来的变化。他是个优秀的后辈,一定会是有成就的人。而她过日子不着边际,每天都当做最后一日活,别说是他,扪心自问都不该祸害别人。有时她甚至会后悔不该轻举妄动,又随性做出影响他人的事。这封回信她久久不知该怎么落笔,她不想给他留念想,也不想伤了少年人的一颗真心。

终于等来了十月,艾德文从未觉得一天能有如此漫长,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前去大学报道。艾德文和多年好友一起入的学,好友提前找了房子,两人一起办的手续搬入。大约在出发的七日前,他收到江淼的回信,开头短短一段,写她很喜欢他发来的剧本,一笔带过去了哪处,后面全是她在该国多年总结出的生活经验,小到SIM卡、预约医生、宽带办理,大到警局注册、租房建议和房屋中介。她写的细心,他看得出来,但唯独缺了点什么,是什么呢?

“哟?迷人大姐姐?”好友打断他的思路。

“是缪斯!”他毫不含蓄地回道。

“Eww”好友比着领带,为晚上的迎新派对做准备。

*(《爱应该永远冲上云霄》=鲁米的一首抒情诗。)

锦书休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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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她的态度,虽不解,比起死得明白,艾德文更怕惹她讨厌。于是说好的十月之约便搁置下来,她不提他便装作不记得。唯一值得慰藉的是江淼不会回避他的邮件,尽管那是他记着日期数,有意隔上一两月的信。有意义非凡的事发生时他总会记下,例如参加了比赛、进入了校队、看到的某位不知名人士留下的诗歌残片等。江淼的每封回复都很认真,发自内心地替他高兴,独独没有恋人间的爱意。他的邮箱里有专门为江淼创建的文件夹,标题“1”,他回顾着篇幅愈发短的正文,像是站在这个城市的雾里,又像是站在威尼斯深夜的巷子前,往前一步也许就是水,这一次绝不会是只到大腿。

Lucas看他闷闷不乐,等他斟酌着概括了个大概,便说她明显没认真,说难堪点只是玩玩,艾德文想替她否认,回忆了总结的说辞,似乎就是这样。更郁闷了。Lucas拍拍他的肩,劝说道:“伙计,将她抛之脑后吧。相信我,你能虏获大把女孩的青睐。她move on了,你也需要开始新生活。你才18呢!走吧,今晚克劳斯那小子组了酒局。加入我们吧,见见新的姑娘。”

他听罢依旧坐在窗边,手里夹着香烟滤嘴,一手在纸上划着无意义的细线,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Lucas知道他没那么快接受,拿上外套便出门赴约。

平安夜那天他收到了江淼主动发来的信息,非常简短,通篇就写了一句圣诞快乐和三句祝福,底下配着她拍的雾里麋鹿照片。艾德文有一瞬间甚至嫉妒起了那头鹿。

当天夜里,艾德文像是有预感地梦见了江淼,他正和她坐在一家酒馆样子的昏暗角落,艾德文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知道江淼在和他告别,这种感觉在机场送别那日也有过,只是从未这般强烈。他坐起,不顾时钟指着2点,写下了近日来的所有不解和委屈,他想问她是要和他结束了吗?刚打完便删了,两人顶多多夜情和笔友的关系,她怕是一开始都没想过离开后再有任何联系。一时间他不知道将内心汹涌的情绪放置于何处。

[06:14]“你什么时候回L城?”(已送达)

江淼确实想过老套的那一句“XXX发生的事留在XXX。”这是她一贯的路数,但艾德文有点不一样。他太美好了,简直像上天赐给人间的礼物,同时让人嫉妒。是什么才能养出这样的人?金钱堆出的风骨,文学砌起的谈吐,爱意浇灌的为人处世,她怜惜这种少见,起了呵护的心。事实上收到他的信息时她同样吐了口气,这样不上不下的的确不是她的作风。她承认自己对他有觊觎,另一方面更不愿这样影响别人。

她回复道:“1月8号你有空吗?我去找你。”

她是去告别的。

前往C市的路上她还有点蔫,一是天气冷,二是她昨天刚下的长途飞机。艾德文和她约的是家咖啡厅,前两天似乎是受了凉,她原想说改日也行,艾德文难得坚持,说小病很快就好,最后还是改成家里见。江淼到时房里只有艾德文一人,她提着从日本带回的咖啡豆,刚打了招呼就被他抱紧。她无奈,骗自己他生病脆弱,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背。

“先关门,冷呢。”她说。

艾德文“嗯”了一声,大概是感冒的缘故,鼻音很重。

江淼让他坐下,摸进厨房泡了两杯热茶。艾德文昨夜高烧刚退,出过一场虚汗后人萎靡得很。冬季天黑早,外边天泛着蓝,照在家具上。他似乎比夏季瘦了些,五官更加深刻,闭眼倚在那像一幅带着情绪的油画。这是江淼出来时看到的模样。

艾德文听见动静,强打着精神端坐。江淼看不下去,不知哪来的郁结之气,抓起奶白色的羊绒毯子给他恶狠狠盖上。两人相对无言,江淼竟有种离婚夫妻对峙的代入感。

谁都没有开口,最后还是江淼下了决心。她整理了思绪,清清嗓说:“我想你大概也有预感。”

艾德文直勾勾盯着她。

“跟你在威尼斯的时间,或许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了。”

艾德文抓住杯耳。

“非常谢谢你。”

“我很感激。”

“但.....”

终于来了,他想。

“艾德文,我是说,这不是你的错。但我想我们并不合适。”

又是沉默。

“为什么?”无数的话翻滚上来,他只吐出这一个单词。

“你才18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江淼顺着早已打好的腹稿连连道出,语速都顺畅了不少,“你有太多可能性了,不要浪费这段时间。我和你是很难有结果的。”

“大学三年对你来说会是最丰富的时光,你难道要浪费在我身上吗?”

“我并不觉得那是浪费。”

“我也不认为我们会有那么困难。”艾德文说。

江淼头痛,心想往往是东方女人更容易当真,怎么到这倒了个个。

“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你的人生规划?你知道我打算做什么吗,难道想跟我结婚吗?”

果然提到未来和婚姻,少年人露出了迟疑和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