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烟机的声音盖住了开门的声音,舒阳这一声喊才让庄女士意识到来人,惊喜地转过身。
“阿阳!玉辰!”
她左手一瓶酱油,右手拿着锅铲,张开双臂就冲了过去,把两个高出她一个头的男人一起抱进怀里。为了照顾她的臂长,舒阳和符玉辰还不得已微微侧身贴在一起。
轻轻拍了拍庄女士的背,符玉辰唤了声“荷姨”,又指了指还开着火的锅,“再不放酱油火候该过了。”
“诶哟!”
庄若荷松开紧紧箍着两人的手臂,手忙脚乱地补救她的菜去了。
一汤两素一荤,所有的菜都摆到了桌子上,虽然算不上多么丰盛,但胜在色香味俱全,还有一种独有的家的味道。
舒阳和符玉辰吃得赞不绝口。
“妈,你这手艺可想死我了,太绝了!”
“是啊,荷姨。我真的好久没吃您做的饭了,这菜一进嘴就让我想起小时候了。”
符玉辰上小学之前是住在市中心的别墅里的,也就是他现在,哦不,是几个月前还住着的那套房子。上了小学后,为了方便,他爸妈带着他换了一套学区房,正好在舒阳家对门。
既是邻居,又恰好在同班,两家人很快熟悉起来,两个人的羁绊也由此开始。
有段时间符玉辰父母忙于公司的事,路程又太远,中午没有办法赶回来给儿子做饭,符玉辰便天天去舒阳家里吃饭,慢慢地,庄若荷的手艺就与那段时光绑到一起。日子是很平凡的一天又一天,只因为它已经逝去,所以一切与之相关的东西才带了不一样的意义。
当各种原料混合,空气中的分子扩散到鼻腔里,复杂的情绪就被唤起。温馨,怀念,又有些不合时宜的难过。
像春天暖中带凉的微风,夏天潮湿的泥土味道,秋天树下的枯叶,冬天冷冽的风雪。年年都是一样的,年年又都是不一样的,物是人非应如是。
庄若荷听他提起从前,也是感慨万千:“白驹过隙,岁月如梭。感觉昨天你们还是没我高的小孩子呢,怎么突然就长这么大了。还总是想把你们当小孩儿看呢,你们却已经是比我厉害的成年人喽。”
三人边吃饭,边断断续续地说些从前的事,场景温暖又和谐。
一阵争吵声伴着小孩子的哭声突然传来,打破了气氛。
是对门的一家三口。
符玉辰高中毕业后从这搬回了市中心,对门的房子就随便租了出去,要不是这么一下,他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处房产。
见符玉辰有些微怔的表情,庄若荷解释道:“对门那小两口经常吵架,一吵就把孩子吓得哭,也是可怜。没事,该聊聊咱们的,不用管。”
“经常吵啊?要是有时候半夜也这么闹,你能休息好吗?。唉,当初要给你买套别墅你不要,让你和我一起住也不同意,非要守在这,多烦心。”舒阳最是注重睡眠,赶忙表达对母亲的关怀。顺便嘟囔了几句自己的不满。
被这话一点,符玉辰也开口道:“要不那房子我就不往出租了,让您住得舒服点。”
庄若荷赏他们俩一人一个白眼:“你们俩可拉倒吧,大惊小怪的,就算吵还能天天半夜吵?再说,我哪就那么娇贵了。这么大个城市,有几个人住得起别墅啊,大多数人不还是在这种环境住。我就是习惯嘈杂,我就是喜欢热闹。住大别墅,去邻居家串个门都得走二里地,岂不是要憋死我。
玉辰你也是,别拿蚊子腿不当肉,租金不是钱啊?
对了,我前段时间扫了眼财经新闻,好像看到……你家公司出事了。是有这么回事儿吗?怎么样了?”
符玉辰和舒阳皆是一愣。和方甫宁吃饭那天过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这个雷区,可无论和谐相处了多少天,这事到底还是个坎,是扎在心底的一根刺。
庄若荷见他们神情忽然一变,心里也跟着一紧,小心翼翼地追问:“怎么?很严重?”
符玉辰赶忙调整好表情:“没有没有,早就解决了,要不然我也没空闲到这来蹭饭呀。”
“真的?”庄若荷半信半疑,“那你们俩刚刚突然那么严肃干嘛?吓我一跳。”
“因为当时情况确实挺严重,乍一回忆起那段艰苦岁月有点感慨。”舒阳随口胡诌,往回找补。
符玉辰也跟着圆:“对,确实是。当时要不是阿阳帮了我一把,我可就真惨了。”
“没有没有。”舒阳笑得心虚,还要演出一副故作谦虚的活宝样。
两人半遮半掩,半真半假,一唱一和,总算是把庄女士糊弄了过去。
一顿饭在惊心动魄中结束了。
饭后,岳鸣一个电话把符玉辰这个翘班的老板召唤回公司处理加急文件,留下庄若荷舒阳母子俩谈谈心。
庄若荷敛起那张大大咧咧的笑脸,正色道:“舒阳,你跟我说实话,玉辰公司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俩刚刚想瞒我什么?”
第十六章
舒阳心脏“咚”地一跳,手脚瞬间冰凉,额上却一层薄汗。
是了,庄若荷是个教了快三十年学的老师,最会分辨话中的真假。
小时候他每次说谎都会被识破,长大了依旧如此,只不过是庄女士有时候愿意给他留面子罢了。
这次,性别加上职业双重直觉让庄若荷意识到事情可能非同一般,再加上之前就有过的隐隐约约的猜测,她有些心慌,故而决定追问到底。
舒阳完全不敢看母亲的脸,他知道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却还在下意识进行无谓的挣扎,语气卑微得几乎像是在乞求对方相信他的谎言:“妈,真没什么事瞒您,您别多想。我都快三十了,有什么事不能自己解决呢?不用您操心了。”
庄若荷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舒阳,盯得他如坐针毡。直到看他终于忍不住,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时才不紧不慢地扔下一枚炸弹:“工作上的事我的确不如你,那感情上的呢?”
!
舒阳呼吸一窒,感觉全身血液都要凝结了,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大脑一片空白中只有“完了”两个大写加粗的字在循环滚动播放。他不敢去想庄若荷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感情上的?她知道自己喜欢符玉辰了?知道我们俩的那些事了?她怎么会知道的?
一阵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室内,拂过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如今已经进了六月,风中找不到半点凉意,又没到热得让人心烦的程度,吹着舒服极了。庄若荷往后靠了靠,看着身旁僵直坐着的儿子,轻轻一笑,收起了板着脸的严肃模样。
“好了,不吓你了,别一副即将就义的样子。”顺着舒阳的后背抚了两下,感觉他放松了些,庄若荷才又直白地问道:“小阳,你和妈妈说实话,你喜欢玉辰,对不对?”
舒阳还是垂着眼帘,不敢看庄若荷。听到这话愣了下,然后抿着唇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我的直觉向来都是最准的。小阳,没事的,你不用这么害怕,妈妈不是什么古板顽固的人。这些年,因为你爸爸的事,妈妈对你唯一的希望就是健康快乐的活着,你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妈妈都会支持你。”毕竟,和死亡比起来,一切的事都算不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