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翎对美人向来充满了包容,丝毫没有退缩地抚摸着他那张混沌的脸,感受着指腹下的凹凸不平,甚至因心中愈甚的怜惜而微微低下头,做出了试图亲吻他的意味。
在开始之前,她依照星际常规礼仪,很有礼貌地开口做出了询问:“可以吗?”
目标个体眸色沉沉地看着她,仍旧没有回答。他的眼睛比黑洞中永无止境的凹陷还要深,令人看不出喜怒。她无法从中得出“是”或者“否”的答案。
但她是他召侍的陪侍者,而他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拒绝。那还是可以被理解为“是”的吧。
项翎就俯下身,吻在了他凹凸不平的肌肤之上。
那是很温柔的吻。比起情爱,更像是温柔的抚慰。她柔软的嘴唇一点点擦过他备受苦难的肌肤,像清泉包容地抚过粗糙的石子,像清风温和地触碰柳树的梢头。
目标个体顿了一下,而后低下眼睛,看着项翎的脸。
目标个体的半边的秀发比星际间最柔软的织物还要顺滑,另半边却连毛囊都遭到了彻底的破坏,仅留下了荒星杂草一般稀疏的毛发。项翎便又伸出手,抚摸他稀疏的头发。
“不疼了。”她不自觉地讲出了一句,像是在哄兀自哭泣的孩子。
可面前的并不是孩子,也没有哭泣。
目标个体1139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色始终晦暗难明。
直到最后,项翎的吻终于移到了他的嘴唇上,很温和地吮了下他半是红润半边粗糙的嘴唇,而后自然而然地将他向着身后的床铺压去。
目标个体1139的身体顺着她的动作偏移了一下,像是顺从。可是下一刻,他忽然停了下来。
“福康,”说不出的冰冷而阴鸷的声音响起,“让她滚。”
福康刹那间传令。紧接着,厚重的木门骤然被打开。门口的侍卫挟着项翎,飞快地将她带了出去。
不过几瞬,室内便安静得连呼吸之声都听闻不到了。
福康跪在室内,伏着身子,身上的衣裳早就被汗给湿透了。
年轻的太监福康刚刚度过了他人生之中最为恐惧的一段时光。
从那个女人醒来开始,到她开口说出第一个字,再到她胆大妄为地走到大人身前,每一分每一刻都在指数级上升。
每隔一段时间,督主都需找个青楼男子或是女子作陪,再在天明之时丢弃。府上的人早就知道该怎么伺候主子,一直在后院备着人,依照大人的喜好喂入迷药,送来陪侍。这么些年,从来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直至今日……
一个理应昏睡的女人忽然苏醒,然后就那么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人……然后开口,说了什么……什么……“你好漂亮”?
仿佛是个登徒子见了个浮萍无依的小娘子。
可那位是……那位可是……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刻,福康的头脑真的空白了一瞬,一时竟不确定自己面前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胆大妄为到离谱的女人,又疑心面前的女人根本就不知道面对的人是谁。
待到回过神来时,他早已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手脚冰凉地偷眼观察大人的神色。
大人目光沉沉地望着那个女人,始终没有说话。福康便不敢越俎代庖呵斥这女人,就只能在旁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乱动。
而这一会儿的工夫,那个毫无规矩的女人已经下了床,向着大人走了过去。她就那么坦坦荡荡地接近着大人,不惧不怕不畏手畏脚,甚至没有跪地行礼。有那么一刹那,福康甚至怀疑她是个刺客。然而片刻过后,福康就恨不得她真是个刺客了。
至少不至于让他心惊胆战地看着她走到大人面前,甚至他说了几个“甚至”了来着?伸手就摸了大人的脸。
好像不是她被派来伺候大人,而是大人被遣来伺候她似的。
而大人曾为先帝禁脔。此事是大人最大的逆鳞,平生最恨他人提起。所有曾在殿上胆大包天借此弹劾大人的官员,或早或晚,或几天或几年,无论需要多久,最终都会落入东厂厂狱,落下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借此弹劾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如同这个女人一般,以对待男宠一般的方式对待大人……
那一刹那,福康知道,完了。
全完了。
这个女人,以及将此人放进来的他,怕是都要在天明之前一起看着自个儿的脑袋掉到地上去了。
他颤着身子,默默地跪在了地上,在死寂到可怖的气氛中缩着身子叩首,绝望地听着那女人的胡闹。
直到大人终于雷霆震怒,他倒莫名其妙反而松了口气,好像头顶悬着的铡刀总算要痛痛快快地落下来了似的。
女人飞快地被赶了出去。福康缩着身子,俯着脊背,额头牢牢地贴在地面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
福康跪在这沉默之中,越跪越是害怕。开始他还只觉得会掉脑袋,这么寂静无声地跪下去,他便控制不住地都在想象着大人那残忍冰冷的目光是如何在他的身上逡巡,琢磨着要把他削成多少片,或者能削成多少片就削成多少片。不知大人能否看在他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给他一个痛快。
“滚。”半晌,阴沉的声音终于响起,却不是让人把他拿下丢去厂狱。
“是。”福康连忙称是,连应声的声音都是抖的,跪着倒退出了房门。
第4章 第4章眼神比冰还要阴寒。……
项翎感到很是疑惑。
她被侍卫丢进了个空牢里,在潮湿的牢房中托腮想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明明很遵从那些嬷嬷的教导:“若是真能得见大人,要对大人恭敬,不可过于畏缩。”
她很尊重他,亲吻前十分遵循礼貌地询问了他的意见。
她也绝没有过于畏缩,大大方方地做了一个陪侍者应该做的事情。
唯一做错的是,她在“恭敬”这一方面确实没有做好,没有按照嬷嬷的教导行礼。不要小看行礼,很多低级文明的上位者都很在意其他个体对待自己的礼仪。项翎还遇到过一个见面必须互相接触口器并交换身体中的液体以示尊重的低级文明,那还是她第一次生出“要么还是远程电流解决一下吧”的冲动。
项翎确实在对目标1139的惊艳中忘记了礼仪。但若目标的震怒是因为这个,那么在她刚刚下床的时候,他就已经应该开始愤怒了,为什么会等待那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