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试图去开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住了,而值班室的窗户又打不开,时寻秋在屋内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根还算长的铁棍,他听到远远又传来了脚步声,便屏息凝气地躲在门后,只等那工头再过来,就用铁棍防身。

可就在门锁被打开的一刹,时寻秋生生收回了险些挥过去的铁棍,他怎么也没想到,进来的人不是工头。

居然是时言…还有…

商泽。

商泽也没想到,再见到时寻秋会是这样的一副情形。

一段时间没见,时寻秋已经瘦了好多,原本丰润的脸颊凹下去不少,嘴角也一大片淤青,显然是被人给打的,模样狼狈。衬衫的领口则被撕开了一大块,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可时寻秋却浑然不知,他只紧紧攥住铁棍,眼神中充满了防备与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时言冷眼看商泽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叫时寻秋穿上,转而语气不善地质问起工头,那工头支支吾吾解释半晌,时言却仍旧不大相信。

时寻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时言和商泽,只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大致搞清楚了,原来,这个开发西郊的项目就是时家所负责的,而看现在的架势,时父已经将时言当做时家未来的接班人来培养了。

时寻秋望着时言被众人簇拥,虽也年纪轻轻,举手投足间却已颇有气势,转而想到自己从小到大都被藏在家宅之中,可笑地当做女孩子来养,很难说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尤其是,商泽又和时言一同出现了。

商、时两家的交集本就不深,甚至可以说是竞争对手,商泽却总是形影不离地跟在时言身边,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时寻秋没有接商泽递过来的上衣,只尽力将衬衣破掉的领口拢了拢,轻声说道,“我先走了。”

“阿秋!”

商泽追了出去。

工地上风沙很大,到处都是扬起的尘土和碎石,时寻秋身单影薄,哪怕仅隔几步,商泽还是有一种…

他会突然消失的错觉。

“这是什么?阿秋!”

时寻秋顿住脚步,回过头,看见了商泽手里的药瓶。

应该是他刚才走得太急,不小心落到地上的。

“还有你的帽子。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工作?”

商泽似是真的不解,“时家不是给过你一笔千万元的生活费吗?”

原来,商泽并不知道他的银行卡被冻结了的事。

也是,家丑尚不可外扬,尤其是时氏这样的大企业,怎么可能让外界知道自己逼迫养子“净身出户”的事实啊。

“没有。”

时寻秋的眼,定在商泽手中的那顶棒球帽上,他嗓音晦涩,停了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没有钱。”

他没有告诉商泽自己病重的事实。

“我需要钱…需要钱生活,所以就来工地找活干,我…我不知道这个工程是时家的项目,我…我不干了,我现在就离开。”

时寻秋对自己的病和险些被人欺辱的事避而不谈。

不是不想被关心。

而是他知道,他没有资格和身份被关心。

“跟我去车上。”

商泽默了会儿,突然去拉时寻秋的手,时寻秋拒绝,他很想跟商泽说,你已经有时言了,就不要再接近我,给我希望了,可强烈的的自尊心却迫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浑身戒备得抗拒着商泽的触碰,可又怎么躲得开?商泽实在是太了解他,用力扯住他的胳膊,迫着他随自己一起上车。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商泽不由分说地将时寻秋塞进副驾,将反光镜打开,“自己看看。”

时寻秋稍稍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被撕扯破开的领口不知何时又滑了下来,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根本遮不住皮肤,嘴角和面上的淤青还没消退,眼眶又不知从何时开始红了一大片,看上去,实在算不上好。

商泽将车内冷气打开,果然不出两分钟,时寻秋就受不了了,抱住胳膊轻抖不止。

“冷?”

商泽的语气难得缓和下来,将温度调高了些,同时从后座又拿来一件外套递给时寻秋,“穿上。”

时寻秋僵手,犹豫了片刻,才接过了外套。

商泽个头将近一米九,比他高不少,外套很大,只能勉强挂在身上,但好歹是能遮住残破的衣服了。

但却遮不住从心底盈满的羞耻感和屈辱感。

时寻秋低下头默不作声。

商泽则将车开出工地,漫无目的地行驶,不知道要去哪里。

一股古怪而压抑的气氛在车中悄然蔓延,两人都默契得没有再开口,直到夕阳渐昏,商泽才停下车。

时寻秋望了眼窗外,车停在了江滨公园。

他从前写生时偷偷跑来过这里几次,商泽便也跟在他屁股后头过来,但商泽并不喜欢这里,总嫌这里人多很吵。每每这时,时寻秋都会好脾气地解释他为什么喜欢这里,或许是因为这里比较有烟火气。

每至晚间,长长的江道上就挤满了遛弯的老人,散步的情侣,打打闹闹从眼前飞奔跑过的学生,一切都是那么生动有趣,这是常年被关在时家大宅里的时寻秋很难体会到的快乐。

那时候的时寻秋和商泽并肩而行,有那么一瞬,也像是每对同他们擦肩的情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