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拳头敲着发酸的膝盖,因见老太太口气不甚好,忙替新娘子开脱道:“莫不是砚青嫌弃她,并没去碰她的身子?……哦,桂婆子还说了,那丫头身下的帕子清清白白,没落半点儿梅花……我估摸着要么是砚青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她,要么就是他的身子骨还不见好?”
她的眼窝略微凹陷,微微一皱眉头便露出忧虑来,却是实打实的关心砚青的身子。
老太太润白的老脸越发冷沉,她只当这回必然顺了心的,更或许孙儿的屋里还能开个枝散片叶,无端端这样浇下来一盆冷水,心情自是不爽利。默了半刻,又反问道:“那婆子分明听到新娘子叫痛,如何还没碰她身子?你不见她早上走路那模样儿,怕不就是砚青毛头小子昨夜不慎弄疼了她?”
“也不尽然的……”李氏踌躇着应道。
老太太一腔辩驳顿时被软绵绵挡了回来,便冷着脸不再说话。想了想,也是,孙儿那般傲拧的性子,兴许为了应付自己做了假也未必。便向门外候着的林嬷嬷招了招手:“姑娘你可是验过的,清白不清白你和张二婶子最清楚。我这厢再问你一回,你须得给我说实话?”
林嬷嬷不停点着脑袋:“千真万确,我和张二婶子一同验看过的,实实在的处子儿。”嘴上应着,心中却在后怕,怕小桃红不晓得轻重,露了窑姐儿的那段历史,到时候反惹得她一身骚麻烦。
林嬷嬷是老太太的贴身婆子,断不敢撒谎骗人。老太太的脸色这才稍缓了下来,末了叹道:“看这丫头娇娇小小的,谁知道她心眼竟然这般狠~!新婚洞房的与我们砚青分床而睡……我说一早上砚青怎的那般沉默,怕是暗里头都冷了心。好个丫头,她还装得恁像,差点儿我便以为成了。”
“母亲说的是。砚青这孩子心性冷淡,有什么委屈嘴上从来不说……只怕他这会儿还在怪我做母亲的不尽心,怎寻了这样一个不懂规矩的丫头给他……我这一想想啊,心里就止不住难受……”李氏唏嘘着,扭过头,暗暗拭了拭眼角:“要不怎么说她们小户里出来的姑娘不懂规矩?从前的两位,砚青再冷落着她们,也不见一个人敢这样!”
林嬷嬷怕老太太还要迁怒,赶紧附和道:“可不是!若非二少爷身子骨寒凉,离不得暖床的女人,沈家抬了她回来做甚?她便是果然嫌弃我们二少爷腿脚不便,也须得看看自己是个甚么样的家室!老太太您是不晓得,啧,那秀才的屋子,老奴连个稍好些的坐处都寻不见一个!”
一边儿说,一边儿悄悄凝了李氏一眼:乖我的夫人,快别说喽。
李氏会意,便替林嬷嬷开脱道:“砚青一贯不喜欢和女子交道,怕是还不晓得那个中之事。听说张二婶子是鸾枝的同乡,不如下午量衣裳时让她和新娘子说道说道,夜里头主动些个,兴许还能成。这房中之事,总须得有一方主动。”
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老太太长长地抿了一口烟,吐出来一团青雾:“你去把秋老大夫找来,让他把上回给老三开的药方再配上几副,夜里头给砚青送去。他若问起来,就说是驱寒活血的,须得趁热了服下……冲煞、冲煞,这不洞房怎么冲?恁个狠心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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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少爷心
才下过一场厚厚的大雪,几只麻雀无处觅食,停在小院的围墙边上,见底下的猫儿不注意,便飞下去偷吃它面前的食物。猫转身发现了,顿时猛扑过来。那鸟儿也是狡猾,“扑”地张开翅膀,干脆掀翻它一整个盘子,气得猫儿张牙舞爪喵喵直叫唤。
书房内,沈砚青好笑地勾了勾嘴角,执笔将最后一笔猫爪子点上。
双手把画纸抖开细看,不知为何,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太素淡了,没有生气。
便又抬头看向窗外。
那窗外的小井边,女人正半蹲着身子洗衣裳。红衣袅袅的背影,有些纤弱,动作却匀称顺手,看起来从前没少干过家务……除了红衣裳,她就没有旁的颜色可穿么?
有奴才都不懂得用。
沈砚青微微皱了下眉头,又从笔筒里取下一只细羊毫,准备在画上添一抹颜色。
那砚台上却没有红墨。
“咳。”他便肃了肃嗓子。
“呼~”打盹的魏五晃了晃脑袋,猛然从美人春梦中惊醒,想也不想便头如捣蒜道:“真好看,真好看!咱少爷画功又精进了!”
那睡眼昏花,却哪里将主人的画看进?
沈砚青将纸笔一顿,两道清眉凝起:“昨夜又不消停了?”
魏五挠挠头,有点害羞又有点欢喜,扭扭捏捏很是难为情:“吓……才成亲,新鲜着呢,哪对夫妻不这样……”话说一半,因想起二少爷新婚之夜分床而睡的悲剧,怕戳到他痛处,赶紧又将将改了口:“哪里哪里,一入冬就爱犯困。”
沈砚青也不理他,只淡淡道:“将红墨拿来。”
红墨?要红墨做什么?
魏五眼尖,眼睛望四周瞅瞅,瞅到窗外雪地白茫,二奶奶一抹娇小的红裙好生醒目,那臀儿那细腰……啧啧,原来是为这。
他是刚娶了媳妇的,才尝过男女之间的情欲美妙,晓得那看得见却摸不着的痛苦最是难熬,心里头对二少爷自是更加同情了。
见没什么人在跟前,便压低声儿道:“秋老头子先前不是给少爷您开过几剂方子,说是没甚么问题了么?怎么…怎么少爷那啥还、还是不行……”
“那什么不行?”沈砚青闻言顿了笔,微抬起下颌。
魏五没办法,只好掌了自己一嘴巴,照实说道:“哎,都是那桂婆子碎嘴!现在整座宅子里谁不晓得少爷您…新婚之夜没弄成二奶奶……”那末了的声音越说越小,分明一股淡淡的忧伤,满满的惆怅。
从前是根本没去弄,如今却是没弄成,这可是本质的区别呐,阳痿的悲惨程度堪比绿帽子。
沈砚青在画上勾出一抹嫣红,想了想,又在那红的身旁加了一个洗衣盆子。那画纸上顿时鸟儿扑腾,猫儿蜷懒,十五俏娇娘素手弄衣,一地的水儿流淌,沾湿她鸳鸯鞋面……分明是小户寻常景象,却扑面一股道不出的春闺酥暖。
成了。
他便微挑了一下眉毛:“不是一直就不行么?……你把这张画裱了,让人送到斐老板铺子里去吧。”
“少爷您就别绕弯子了。若是真的不行,压根儿就不会去想那事……弄不成的时候最要人命了,我晓得您的苦。”魏五小心翼翼地接过画,很是体贴地努努嘴。
想了想,不死心,便又鼓了一把勇气:“小翠她娘上回和我说,牛鞭炖人参再加二两女儿红,连吃几副一准管用。少爷若是要得,我让小翠她娘悄悄炖了送进来,保管没人知道……对了,这次画的是咱家二奶奶,可要多加那斐老板几两银子?”
云藏画师的手稿价格不菲,画风田园市井、香浓不羁,在宝德县周遭一直颇有盛誉。却少有人知道,那云藏原是沈家幽隐的二少爷。
沈砚青抬头,看见窗外的女人已经洗完了衣裳。许是蹲得太久,宽松的衣摆凹进她盈盈一握的小腰谷,她却不晓得,兀自踮起脚尖将一抹红袄挂上绳去。那长裙便将她娇挺的臀线清晰勾勒……外表看起来安静纤柔,怎知她内里却原来这样蜿蜒婀娜?
又想起昨夜喜床上的一番旖旎,那一对玲珑的白兔儿,覆在他身下没有丝毫的抵挡能力,却又像一抹无骨的小雏蛇,勾引人灵魂出窍……可恶,寻常人家的女儿哪里似这般毒药?
沈砚青忽然有些烦躁,一时表情复了先前冷峻,对魏五吩咐道:“哪里是画她?不过借她一个参照物罢,只管便宜卖了就是。你去叫她走开,不要在我跟前晃荡。”
“得咧,随少爷您心意!”魏五只当二少爷因“爱无能”而生恨,很仗义地拍拍胸脯,走出门去。
院子里小桃红正在晾最后一件衣裳,闻听身后有咳嗽,回过头,见一个白面小厮欲言又止,便对他一笑:“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