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静筹谋
许彦卿眸光凛冽,语气却平静:“把乔四叶氏寻来见我!”
许锦如实回禀:“四喜戏班未等破晓、即收拾箱笼乘马车辞别离去。”
问他怎晓得,一早替二老爷跑首饰铺子取补好的玉镯,回来时恰恰撞上,还赏了傻丫银钱.......
许彦卿再看桂喜泫然而泣的泪模样,不得不确定,乔四叶氏畏罪潜逃了!
抬手轻揉眉宇间的疲倦,凝神沉吟,此番状况倒出乎他意料之外。
并不心疼那五百两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更况四喜戏班去的还是京城,他有的是手段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也不在乎被欺瞒,曾骗过他的一两个,坟头已是草青青。
还有桂喜.......你说欢喜到非她不可,许彦卿自认也并不至于,毕竟相遇寥寥几面、说过的话更是屈指可数。
单纯觉得她实在好看,合他的口味,性格脾气有趣,有时还令他挺欣赏,既然要纳妾,不妨挑个自己有感觉的。
但若她罗敷有夫,他亦不会强人所难,没有这个必要。
只是.......她跳楼这桩事比较棘手,恰逢商会改届重选,会长之职人选除他外,商贾席家大爷席景荣更是虎视眈眈,此人做生丝生意,同洋人交往密切。
宝庆街这阵子新冒出两家花烟馆,鸦片成色好香味浓,烧烟泡姑娘也妖娆,引得瘾君子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他同周希圣私下怀疑花烟馆为席景荣所开,若商会会长再被他夺任,官府想要施禁烟之举恐难上加难。
昨晚得知,席景荣已将许宅戏子被逼跳楼的消息捅到报社,以期毁损许家声誉,断其连任会长后路。
许彦卿索性将计就计,把自己欲纳该戏子为妾之讯,花重金加载大小版面增印刊章一并登出。
富家少爷同低贱花旦的风花雪月,远比戏子受辱跳楼的惨剧,更能招引黎民百姓好感。
许彦卿有了决定,他看向桂喜,温和道:“乔四收去我五百两纹银,换来一张你的卖身契!甭管其中事非曲折,你现终是我的人,怎麽处置你也由我定,这,你可认同?”
桂喜点点头,眼睛里却萋凉起来。
许彦卿笑了笑:“我往年曾订下一门亲事,是谢家的嫡女,名唤琳琅,你可有听闻?”
桂喜“嗯”了一声:“戏头提起过,那是个了不得的小姐,水葱样鲜灵灵人儿,品性温柔贞娴,琴棋书画精通,如今在京城读洋学堂,满腹的锦绣华章,可招人稀罕!”
许彦卿耐心听她吹捧完,垂眸吃口茶方道:“能娶她为妻吾以为三生有幸,是以虽在商场斡旋、常行走烟花酒肆间,却从不与女子随意苟合,吾至今还是纯阳之身,自然也期盼自己妻妾白璧无瑕。”
桂喜暗松口气,脸颊却没来由的发红。
许彦卿又把她跳楼所引生祸端简要讲了一遍,直到她听懂后,再详问了乔玉林些儿事。
丫头送食盒子来,他不再多言,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疏影横斜,浮云散尽,有一轮明月当空,泛起银银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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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契约成
许彦卿看着庭院里一株桂花迟迟开了。
有几点流萤为着这深秋的晚香翻墙而来,三两肥蛾子不甘寂寞,把透亮的窗纸扑的沙沙作响。
“夜点心.......煎馄饨!鸡鸭血.....细粉汤诶!”挑担卖小吃的路贩嗓门儿曲曲折折,远远听来含满烟火味儿,他听得门闩咯噔抽开的声音,天井底挂着盏昏黄油灯,被回廊风吹得摇晃,一个手拿瓷碗的黑漆漆身影一晃而过。
他不喜这老宅里时隐时现阴森森的氛围。
转身看向仍抻直腰跪着的桂喜,微蹙眉:“你起来罢!”
待她寻着椅坐定,许彦卿沉声接着说:“吾的白月光在皇城女中读书,你的大武生在宫里唱戏,相逢可期,却不是当下。此次纳桂喜为妾势在必行,为免你受辱,亦为保全许家声誉,不过是权衡利弊无奈之举,你毋庸担忧,一切皆是做戏,待得商会会长选任尘埃落定,吾自会带你进京.......把你送回乔玉林身边。”
桂喜眼儿圆睁,有些不敢置信,许彦卿抿抿嘴唇:“吾秉性明月清风,从不做迫人之事,再问你,如此安排可甘愿?”
怎会不甘愿呢........本就走投无路了,这已是最两全的法子,她鼓起勇气:“二老爷口说无凭,得签字画押为证!”
许彦卿乐了,莫说他不会写,就算是写给她,不识字的小丫头,能看得懂麽?!
“别挑战我的耐性........”他背手凑近桂喜,俯首看她,眸光深邃,嗓音愈发清肃:“吾对得寸进尺、自作聪明之人犹为厌之。”
桂喜咽了咽口水,他这副模样怪唬人的,不觉就服软了,咬着唇嚅嚅:“不写.....就不写罢!二老爷行端影正,定不会诓骗我个小女子的。”
许彦卿眼底浮起抹笑意,一面朝门方向走,一面道:“你梳洗整理一下,我在廊前等着.....带你去见过母亲。”
掀帘出来,一股子秋凉迎面扑袭,赵妈得命送水入房,见四下无人,许彦卿把许锦唤到身边,低声嘱咐:“写封信寄至京城给姚廉,让他盘查武生乔玉林,我要准信儿,莫来虚的。”
桂喜在镜子前梳头,看见赵妈端水进来,瞟过她脸颊因争执被自个抓的伤痕,遂用月牙小梳把前流海仰插发间,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方便洗脸。
“赵妈早起时对不住,我气急了。”她起身走至铜盆前,俯身弯腰,双手捧水往脸面上掬,赵妈神情松了松,自去打开床边黄花梨造的两截式衣柜,取出件藕粉小衫和豆绿洒花罗裙给她:“老太太喜欢姑娘打扮的清清爽爽,红红绿绿的少穿。”
桂喜应了声,平常扮戏妆惯了,看着手心里才调的红水粉,她想想又去洗掉,只在脸上扑层绒绒鹅蛋粉,嘴角点了胭脂又抿浅薄,赵妈反觉太淡了,从首饰盒里寻了只金豆荚蝴蝶纹钿花,给她簪于鬓边,这才觉得满意。
许彦卿忽听门帘簇簇乱响,侧首恰见桂喜低眉垂眼出来,看见他羞涩地笑了笑,心底忽然生出柔情,喉节微滚暗动,他温和道:“走吧!”
第四十一章见许母
许母眼见李妈要把碗碟往圆桌上搁,连忙叠声嚷:“先拿玻璃纸铺了!”
桌布是七儿彦霖飘洋过海带给她的,布倒是寻常料子,画绘着金黄田野间,有三个洋农妇在弯腰埋首拾穗。
凡见过的都道稀罕,总要赞她几句好眼光,她虚荣心满,便分外珍惜,是而流光渐老,这桌布看上去依旧簇簇新。
李妈只得蹲下去抽底层小屉,她肥而壮浑身滚圆,揪紧云头式小铜环往外拉,不晓哪里卡住了,怎麽也不动,又听许母在叨念,遂把嘴唇阖紧憋口气儿,使吃奶劲儿狠命一拽,一个闷屁从股间崩出后,但听卡卡声响,刨花碎溅,总算露出内里玻璃纸半截。
“定是春梅那丫头惫懒,玻璃纸用过也不四方折好,囫囵皱成一团就塞......”李妈边喘气铺桌边咬牙抱怨,许母眉尖蹙着,揩汗巾子轻笼鼻息间,一股子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