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鹿没有抬眸,卷翘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紧紧咬着沁血的唇, 将哭声匿没在唇齿间,再未发出一声。
“好, 回家。”
身上一松,沈云鹿嵌进椅缝的指甲依旧发着颤, 她压抑不住的情绪化作泪水。从眼眶一颗一颗滚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冲花了她明艳的妆容,胸口闷闷的疼,她抓过身下的男士外套, 盖在脑袋上,身体蜷缩成一小团, 放声大哭。
黑色的特斯拉, 窗门紧闭,停在车库,没有丝毫动静。
林辞琛坐在她身侧, 指骨泛白, 紧抿着唇, 手无助地抬起又放下, 想要去安抚,但清楚现在她在讨厌着自己,他的触碰只会适得其反,想了又想, 才开口说道:
“以后不会欺瞒你任何事, 不哭了, 好吗?要是难受,你打我也好。”
但回答他的依旧是哭声。
不知哭了多久,沈云鹿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全身就连怀里抱的外套都在颤抖,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胸口起伏不定,哽咽着说道:“伏愿沈家小姐……千秋万岁……各生安好……互不扰。”
林辞琛浑身一僵,呜呜咽咽的话语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把他的思绪抓回林家老宅,当时是在书案前,一笔笔写出的退婚书,现如今被她背出来,字字诛心。
“那时婚期将至,我一个Omega,哪里配得上你……”
良久没有回声,车内的空气凝结成霜,死一样的沉寂。
沈云鹿像只鸵鸟般把自己蒙在外套下,乌锦般的长发被泪水染湿,贴在苍白无力的肩头,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如同垂死的鱼无助地张嘴喘着气。
她其实猜到缘由,那张离婚协议书无非也是他的放妻书,但就是难受,想与他置气。
忽然,身体一暖,她被人捞进一个炽热的怀抱,想要挣脱,却没什么力气。
渐渐地,她依偎在他怀里索取温暖,半握着拳头,一拳拳砸向他的胸口,嗓子里呜呜咽咽,抬着头,透过潮乎乎的头发,看清了林辞琛眼底的红血丝。
他垂着眼睫,视线紧锁在自己的身上,不由地,沈云鹿也没力气挥拳,松开手,与他一语不发的对视。
一声电话铃声打破两人的僵持,林辞琛皱着眉接听起电话,那边传来林父急切的声音。
林父:【小琛,你在哪?】
林辞琛:【说事。】
林父:【这里又来人了,你快回来!】
林辞琛:【嗯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目光又落在发颤的沈云鹿身上,捋了捋她粘连在额头上的发丝,
“我先让阮风送你回去,退婚书的事,包括你想知道的一切,之后我会给你完整的解释。”
“不用,我搭车回去。”
沈云鹿已经坐起身子,翻出卸妆纸巾,将脸上的泪痕以及残妆悉数擦掉,露出原本没有多少血色的皮肤,显得憔悴不堪,似是风一吹,就会倒地不起。
但依旧执拗地将手放在门把手,要决绝地离开。
她这个样子,林辞琛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
伸手牵住她,轻轻一拉。
尽管林辞琛动作不大,但她虚脱地仿若棉花一般无力,跌坐回椅子上,缓缓抬眸,眼底是林辞琛从未见过的寒凉,“怎么?你跟她配合默契,还需要我再欣赏一遍吗?”
“陪在我身边,好么?”他语气顿了顿,又补充道,“我需要的是你,不是她。”
沈云鹿拎起小包,默默起身,“走吧。”
两人一路无话,保持着一米距离,沈云鹿无声地抵触着林辞琛的任何触碰。
刚到顶楼,她就停下脚步,“我去补个妆,你先去吧。”
林辞琛想要在洗手间外等待她,但奈何林父的铃声如同呱噪的青蛙,一个劲催着。
“别让爸爸等太久。”
“你补好妆就来找我。”
沈云鹿没搭声,径直走向隔壁的洗手间。
揿开手龙头,冷冷看着水流源源不断地流出,几秒之后,捧起一捧,洒在脸上,这才有了片刻的清醒。
神志渐渐回笼,她抬头看着镜中红肿眼眶的自己,轻抬起手,拿着沁饱水的纸巾缓缓按压。
温热感在微鼓的眼睑化开,酸痛感逐渐消退,片刻后,重新睁开眼,眼神再次变得清明。
她从包里一样样取出化妆品,一点点修饰着脸上的瑕疵,努力遮盖住原本的病态感,沿着眉眼细细勾勒,上挑的眉形,艳丽的脂粉,她似乎重新带上了一张明媚动人的面具。
扯动紧抿的唇,试图让自己笑出以往的灿烂,但白皙的皮肤,无神的双眸,衬的她干净易碎,好似拼凑起来的玉髓,就算是修补师的技艺再过高超,也难掩叠叠裂痕的本质。
正当她转身离开时,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身素色的旗袍拥着她婀娜的身姿,清修淡雅如出水的芙蓉,穆雨见到沈云鹿时,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勾唇浅笑:
“沈小姐,好巧。”
“嗯,是挺巧的。”
穆雨视线轻扫洗手间,见没有其他人,才缓缓说道:“想必那几样东西,林小叔都给您见过了。”
细流冲刷着她莹白透净的手背,腕骨上的翡翠镯有意无意地轻碰着瓷池的边缘,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垂着头,眼神却打量着镜中沈云鹿的表情,见她眸底划过的哀怨,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退婚书早就见过了,”沈云鹿侧身倚着池壁,抬抬眉梢,“第一次见面时,不就说过他为了要回退婚书,可是在沈家门口跪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