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气呼呼道:“她一个上灶的,摆什么太太奶奶地架子,惯得小翅膀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见着好的都往自己怀里搂。”
薛如兼道:“可不是,依霜说一人一个,她身上那两个是要留给小全哥跟小紫萱的,小翅膀道他是叔叔,小全哥的就是他的。两个抢起来,调羹还拉偏手,帮着从孩子手里强抢,叫小翅膀刮花了孩子地脸。巧妹妹去拦,还叫小翅膀踢了一下。素姐听了皱眉,龙氏耐不住骂道:“上灶的娼妇算个什么东西,他狄家就没个上下?俺去把这个调羹打几棍。”
薛如兼拉住她道:“这是人家的事,俺们休搀和。”
素姐也道:“调羹也太惯着小翅膀了。早上你们五哥说了小翅膀几句,那孩子饭都没吃就跑了东园里边玩,调羹捧着点心盒子跟在后边哄他一上午呢。. 宝 书 网 +b a o s h u 6 . c o m .”
巧姐道:“后边的你也瞧见了,这哪里是惯他,分明是不把俺娘放在眼里,想借着小翅膀骑到俺们头上来呢。”
素姐劝道:“巧妹妹休气,且看爹怎么处。”
巧姐冷笑道:“爹老糊涂了,只小翅膀是他亲生的,俺们都是世人呢。”
素姐不好接口,端了茶碗低头慢慢吃茶。
薛老三笑道:“小全哥呢?俺们来了这半日都不见他们两个。”
素姐突然想起来,对着薛老三道:“俺家投来一个孩子呢,说是俺远房表姐的孩儿,俺明明记得没有这个亲戚的,只是那孩子着实招人疼爱,就收下了。倒是叫来弟弟们见见。”使人叫他们三个回来。
薛老三一眼就认出这是林大家的那个儿,这个孩子他倒也有几分喜欢的,忙拉过来笑道:“实是老亲,俺记得俺见过地,你记得我不?”
素姐忙推他上前道:“这个孩子叫严明柏,来见见,这是二舅舅,这是二舅妈,这是三舅舅。那边是小外婆,你都见个礼。”
严明柏提心吊胆上前行了磕头大礼,薛如兼跟巧姐心里都有些诧异,薛家自搬过明水后,与河南老家久不来往,突然寻来个亲,怎么不去明水找薛家,反来寻素姐?不过一个穷亲戚,没什么要紧处,只点了点头就丢开手。薛老三虽浑,从来素姐说什么听什么的,林天赐改名字叫严明柏,必是要避林大人的耳目,自当与他遮挡一二,当下亲亲热热拉了严明柏与龙氏坐了一处说话。待小全哥跟小紫萱行了礼,素姐叫孩子们都回小全哥院子里玩去。
龙氏因孩子们都不在眼前。方道:“俺想不起来俺们薛家有哪个嫁到严家地。”
素姐道:“俺也记不真,只怕是远房旁枝,三弟说见过。那自是咱薛家亲戚了,这个孩子可怜。光脚走了几百里路寻到府里,万幸遇到个好人送了来。不然就死在外边了。”薛如兼道:“看上去是个聪明孩子呢,只是薛家亲戚,姐姐家不好收留他的,叫他到咱家去也使得。”
巧姐推他道:“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在谁家不是一样,俺们跟哥哥嫂子分什么。”
素姐笑道:“他读书极好地,比小全哥也差不多少,我有心留他与小全哥一处读书,将来巴结个秀才,也是薛家地好处。”
龙氏坐了边上不悦道:“正经三弟你们不管,管人家孩子做什么。”
薛老三苦笑道:“妈,俺不是读书的材料儿,放着小全哥这样地外甥将来做了大官儿。谁不让俺三分,怕什么。”
薛家人仿佛都不把小翅膀放在心上,别人罢了。素姐也不提,巧姐心里不悦。坐在边上看他们说笑。忍了半日,站起来道:“俺去瞧瞧。”
素姐忙拉住她道:“休去。你与调羹向来不睦,调羹又日防夜防怕咱们夺小翅膀地钱财,今儿老太爷必要打他的,何苦把仇恨引到自个身上。”
巧姐因素姐说地有理,重新坐下来,冷笑道:“调羹傻了,嫂子从前作坊还分红与他,若是贪钱的人,容不下小翅膀才生下来就弄死了他,,哪里有她如今的好日子。”
素姐坐了她身边道:“我累了。她要分家就依她分家,不想人家说俺们欺负小翅膀,远远的搬了府里来住。好好一个孩子,叫她宠的无法无天,将来还不知怎样呢。”
少时狄八两口子过来,顺着素姐跟巧姐,说些谁家儿子中了举人,哪家新生了儿子之类地话来。正说着,趴在窗上看西厢的龙氏笑道:“那个是你们家的大管家柳叔吧,取了家法进去了呢。”
薛如兼忙道:“妈快下来坐好,只怕转眼就使人来叫,俺们都别去罢,巧姐你陪姐姐去就是。”
果然狄希陈板着脸亲自过来,叫了素姐与巧姐去。
老太爷亲手执了竹板,叫左右脱了小翅膀的裤子,止留单衣,按在板凳上,咬着牙狠狠抽了十来下。
小翅膀从来没有被打过,此时吓得哭都不敢哭。调羹舍不得儿子,自己不敢上前拦,一双眼睛瞪得牛样大。巧姐自是不理会,狄希陈只当没看见,素姐脸上虽是有些舍不得,眼睛盯着小翅膀。
狄八跟狄八嫂察言观色,狄员外手下一板比一板轻,必是等人来劝。将来小翅膀若是不学好,此时狄希陈两口子若是劝了,将来必受调羹埋怨,他两口子必不会劝。因此狄八上前拉住狄员外道:“三叔,打得够了。小兄弟还小,道理慢慢教他罢。”
狄员外等人来劝,已是等的久了,就势收了手道:“不是看你八哥面子,今日打死这个不孝子!”丢了板子只是喘气。素姐推了巧姐一把,道:“快扶爹去歇歇。”狄希陈与素姐心意相通,晓得她不肯将这个人情留给狄八,此时狄员外已是收了手不会再打,不如好人揽来自家人做,忙道:“柳荣快去请跌打郎中来,巧妹妹,你扶着爹歇会子,俺来抱小翅膀到炕上去,家里有现成的七厘散,取了童子尿跟黄酒搀合了送来。”
素姐忙应了一声亲自去寻。原来狄希陈在成都做了三年知县,免不了要打人家板子,他觉得若非罪大恶极,拿板子当堂敲死了就是他致人死地,因此问过郎中,自备了七厘散,若是衙役们手重,打得人犯重伤,一半内服,一半敷外,十个能救活得九个半。后来成都府上下通知道这个县太爷心软,衙役们乐得事前收人家些银钱,下手都不甚重。狄希陈配的七厘散还有许多不曾用,都带了回家。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少时素姐取了一瓶送来。狄希陈亲自替小翅膀洗了屁股,先取了粉末外敷,又拿等子称了七厘。与温黄酒童子尿混在一起,给小翅膀灌溉下去。
调羹躲躲闪闪,不能上前。要去狄员外跟前哭泣,小巧姐坐了狄员外身边板着脸。她又近不得身。好容易等小翅膀哭出声来,狄希陈道:“无事了,等郎中来再说。今儿倒叫八弟看笑话了。”
狄八笑道:“谁家孩子不淘气,这还算是好的呢。”拉了狄八嫂赶紧辞去。
狄希陈素姐送他们出门。调羹得空坐了小翅膀身边,只是哭泣。巧姐听了骂道:“俺兄弟还没死呢,你哭什么?”调羹委委屈屈收了声,偷眼看狄员外。
狄员外碍着女儿都在跟前,只道:“小翅膀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都是你手下那几个黑心媳妇子教地,明儿把这几个都赶出去!”
待狄希陈接了郎中进来,先使人叫巧姐回避,巧姐走到门口,回头喝道:“调羹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当自己是上灶地媳妇子呢。也不怕丢小翅膀的脸。”
调羹眼泪汪汪看向狄员外,狄员外道:“你且跟着巧姐去避一避。”她只得垂头耷脑跟着巧姐出来。巧姐站在拐角无人处,骂她道:“俺家自有长子有嫡孙。以为生了个小翅膀你就一步登了天。扶了正俺们好叫你娘,你做梦。你一个买来地媳妇子收了做妾。俺们亲戚里都抬不起来头。还想上前一步,俺先打烂你地狗头。脱了那身狐狸皮。老老实实服侍俺爹罢,不然俺替俺爹另娶几个好地妾来,也好再生几个小兄弟与小翅膀争家产。”
调羹只是低头无语,巧姐冷笑几声自去了,留了调羹站在风口里发呆,还是她带来地媳妇子远远张见,拉了她去厨房里坐地。
柳嫂子送了碗茶给她,道:“姨奶奶吃茶。”
调羹眼泪滴滴答答,对柳嫂子道:“俺服侍了老太太十来年,孩子也这般大了,怎么就扶不得正。”
柳嫂子心里暗笑她不认轻重,面上带笑劝她道:“俺们低下人说不得这个事。姨奶奶扶正的明水也没几个。俺在成都任上,听太太奶奶们说起来,做了官地人家,都讲究身家清白,就是庶出的儿女,人家轻易都不肯结亲。将来小翅膀找媳妇儿,听说老太爷意思,也是要寻官家小姐的?”
调羹点头道:“俺就想着俺扶了正,俺儿子就不是庶出地了,自能寻门好亲。”
柳嫂子笑道:“从前老爷才中的举,老太太老太爷也抱怨过夫人是妾生的,配不上老爷。俺们夫人气得几日吃不下饭,有没有这话?”
调羹点头道:“是有这话,当着五嫂的面还说过一二回呢。”
柳嫂子又道:“若是龙姨奶奶将来扶了正,俺们夫人还算不算庶出?”
调羹张口就道:“薛亲家老爷好好儿的扶她为正做什么?……”
柳嫂子见她话说了半截住口,料她说不下去,掉了头自去忙厨房里的活计,丢了她跟绣江带来的几个媳妇子枯坐。
狄希陈送了郎中出去,狄员外命人四处寻调羹,调羹方有气无力回去照看小翅膀。其实狄员外只头两板子打地重些,狄希陈又及时替他吃了药,都是些屁股上的皮外伤,并无大碍。那大夫连药都不曾开,只叫还用七厘散内服外敷。狄员外放下心来,就觉得大儿家里住不牢,叫调羹收拾家伙,明日回绣江去。
调羹巴不得一声儿,晚间连饭都不曾吃,急急忙忙的收拾好了家伙,第二日一早都回绣江。狄希陈与素姐连句客气话都没有,带着儿子送到城门口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