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琉璃面不改色。
“顾将军确实早已去世,不过他并非战死。”
她抬起头来,面色坚毅。
“陛下不知,当初顾将军重伤后,坠入一条地下暗流,幸得民妇族人相救,族人避世而居,不知顾将军身份,将他救上来后,只能在村中为他治伤。顾将军醒后虽落下了伤残,但保住了性命,他因不了解民妇村中人,所以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在村中养伤,后来与民妇结为夫妻,诞下一子。顾将军因为身体伤残缘故,无法出村,而柱州黄沙漫漫,也不适合病人跋涉,故而顾将军存活的消息一直未能传递出去。后来顾将军身体每况日下,命不久矣,于是委托民妇向京中去信,通信之人便是顾夫人,也就是将军的妹妹。”
谢长勋激动万分地指着她:“你胡说什么,顾肇源早就死了,若真依你所言,他还让你给顾清莹写信,那他为何不上报朝廷,不告诉陛下他还活着?他这是欺君!”
“有你这猪猡什么事?别插嘴!”
尉琉璃毫不客气地朝他瞪了一眼,随后坦然地看向武帝陛下。
“顾将军之所以不让我给京中报信,是因为他临死前留下了书信,特意叮嘱民妇要在这个时节再将书信带回京中,所以将军的顾虑,民妇也不敢妄言。”
说完,她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皮囊袋子,随后抽出一封泛黄却依旧保存很完好的信件。
第325章 谢长勋朝着谢明月跪下
谢长勋看着尉琉璃从袖中又抽出一封书信来,简直就要捂头尖叫了。
怎么这顾家人一个两个的说话都爱藏头露尾,就不能等他说话前将所有的证据拿出来吗?
真是阴险恶毒!
而一旁顾家人看着人群中那抹火红的身影,纷纷瞪大了眼睛。
顾三老爷更是首当其冲,恨不得冲上去扒下尉琉璃的衣服。
“这又是哪来的毒妇,竟敢如此编排我故去的大哥?”
他压根就没怎么听尉琉璃的话,只听到她称自己是顾肇源的妻子,甚至还生了个儿子,便忍不住大骂。
顾肇源怎么能有儿子呢?若他有了儿子,这高武侯的爵位还怎么落到自己这一房头上?
他顿时朝着一旁的百姓们大声辩解:“这女人一定是我的妹妹找来说谎的!”
百姓们都没搭理他,反倒是津津有味地吃着眼前这个瓜。
顾将军战死时,他们都很痛惜,因为顾家以前常乐善好施、帮助他们,可顾肇源死后,顾家大房便杳无音讯了,剩下的顾家人卷着金银珠宝远走他乡,再也不见。
如今一听闻他们的顾将军不但在西域那边娶了妻子,甚至还有后代,百姓们都很激动,更有甚者,照着顾三老爷便大骂:“猪猡闭嘴,顾将军的事没你们插嘴的份!”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平头百姓骂了两句,又脏又难听,顾三老爷虽然气愤,却又不好发作,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登闻鼓下,武帝的眉头紧皱,看着眼前面容艳丽的女人。
宫人接过信封,检查一番后呈到武帝面前。
武帝没有打开,而是握在手中,重新看向尉琉璃。
“朕有一疑惑,你说你们村子避世而居,柱州又那样偏远,那你又如何写得出那样的字迹,甚至能经营着西域商会呢?”
他指了指先前谢长勋呈上来的那叠书信。
柱州人许多汉语都不精通,更遑论写字,这尉琉璃口口声声说与顾清莹通信之人是他,但他只是在一个偏僻避世的村庄里的村女,如何能这样流畅地书写汉字?
尉琉璃胸有成竹道:“自然是顾将军教我的。”
说完,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声音有些哽咽。
“之所以我会成为顾将军的妻子,也是因为在照顾顾将军伤病的同时,顾将军也在不费余力地教导我,我这手字便是他教我写出的。后来他自己无力动笔,于是写给妹妹的书信皆由我代笔。”
这便又绕到了顾肇源明明活着,却没有将消息传递回京城的问题上。
武帝沉吟片刻,展开手中信件,这信件很有些年头,他稍有不慎,那纸张便折碎了一角,使得他不由得更加轻柔的动作,先草草将整张信扫了一遍,粗略得到信中之意,随后武帝这才面容一肃,仔细地读起信来。
这信上的字迹与同顾清莹通信的字迹相差无二,只不过信中却是以顾肇源的口吻将自己重伤被救后无力离开,只能在柱州就此苟活的无奈写得淋漓致尽。
信中言明他时不多日、身体伤残太过,无法再回京尽忠尽孝,只能留下书信告罪,请武帝看在他牺牲的份上,原谅他的欺君之罪。
信中更多的是写明了当初一战中许多不能为人所道的秘密,武帝越看脸色越沉重,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那封薄如蝉翼的信纸小心翼翼折好,最后竟然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谢长勋看着武帝的举动,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这可不是对顾家恼怒的模样,他眉头紧锁,正想要说点什么,武帝却大手一挥。
“来人,笔墨伺候。”
他看向尉琉璃,眼中不再浮有冷意,但也没有半点温情。
“你当朕的面,将这信上几句话誊抄。”
这便是要看尉琉璃所言是否为真。
若当初确实是他执笔同顾清莹书信往来,那便无事,若是顾肇源执笔给京中的妹妹去了信,却未曾上达天听,那便是欺君大罪了。
尉琉璃并未露出惧怕之色,他淡淡地笑了笑,待纸张铺开后,便当众执起狼毫笔,洋洋洒洒写下了几句话。
宫人呈到武帝面前,武帝将之与先前的书信对比,虽说细节处有些微妙的差距,但仔细看来,还确实字迹出于同一人之手,这一下顾肇源的冤屈便被洗清了。
武帝又想到那封迟来多年的信,尉琉璃推迟这么久才进京,自然是不对的,可他想到那封信中顾肇源字字句句全是忠君爱国之语,再看着跪在下面的顾清莹双目含泪,命都去了半条,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
况且,如今顾清莹的女儿,还是他的重臣之妻。
他看了眼一旁与太子站在一处,沉默不语的戚缙山,最终开口:“你们辛苦了。”
这话是对着顾家人说的,也是对着尉琉璃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