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日,红香楼,歌姬红娇。”

他只淡淡说了一句话,卫濂神色一变,脸颊上的肉不受控制地抽动着,最终咬着牙吞下要继续叫嚣的冲动,任由着官兵们将他押进了大理寺内。

谢明月皱眉看着他的身影,这才感觉到自己竟然在方才短短几句话之间便生出了一身冷汗。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任由戚缙山抓起她的手掌心,为她细细地搓热手指。

干燥宽厚的手掌驱散走那种萦绕不去的阴冷和恐惧。

“夫君,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她以为戚缙山会将麻风村那件事摆在卫濂面前,却没想到他说了其他的案子。

戚缙山眼中冷意浮动,阖下眼来看向她时,染上半分温和。

他带着谢明月往里走去,缓缓道:“这是最新查明的案子,原本不该我管,但这桩案子的罪犯是卫濂。”

“四月十七日,卫濂在秦楼楚馆寻欢作乐,饮酒后要强迫一名歌姬,歌姬有些不愿,他便将人强掳至房间后进行虐打,待他走后,红香楼的人便发现,那歌姬已经被腰带勒住脖颈,窒息而亡。”

他说这话时神色无悲无喜,毕竟身处大理寺,什么样的案子戚缙山都见过。

但谢明月听了,狠狠抽了一口气,仿佛那腰带勒的是自己的脖颈。

“他真是死有余辜。”

她低下头,恨声道,想到那日卫濂贴在自己耳边说着下流话的模样,真是恨极了。

“夫君,方才我只是下意识有些害怕,现在我不怕他了。”

卫濂再如何作恶多端,也已经被戚缙山抓进大理寺,他犯下的罪证这样多,就算是瑞王想要保他,估计也难。

谢明月克服着心底投下的阴影,戚缙山用力将她环住,心生愧疚。

是他的疏忽,导致她就这般落入险境。

他之所以带着谢明月,一方面是因为谢明月也是卫濂手上的受害者,另一方面则是这些日子谢明月夜里总是梦魇,那日的事总归对她造成了一些伤害,他想让她亲眼见着卫濂伏诛,如此方能安心。

两人来到厅内,只见内外忙碌的官吏不少,那日谢明月遭受劫持的瑞王府马车,西域商会被动了手脚的香瓜刀片,以及几名看上去作为证人的下人,俱都站在厅内。

王生与陆娘也在其中,两人脸上添了几道伤口,但整体精神面貌都算不错。

此时一见到戚缙山,陆娘便十分激动的挣扎着,看样子似乎又要张口骂他,只不过她与王生都身手不错,因此两人身侧皆有官吏看管,并捆住了手脚,戴上了堵嘴布,不得出声。

片刻过后,卫濂便被压了上来,看到这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他皱紧眉头,不屑地嗤笑一声。

“戚缙山,你以为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能对付我父王?”

方才他确实是慌乱了一瞬。

那红香楼的歌姬是他杀的,可不过一个卑贱的妓子,他杀就杀了,过后瑞王府不是没有赔银子给老鸨。

这点小事他以往不是没有犯过,通通都被瑞王摆平下来,戚缙山如今在这大张旗鼓地喊打喊杀,到最后打脸的还得是他自己。

想到这儿,卫濂干脆抄起胳膊,自负地仰起头等着:“待瑞王府来人,我倒要瞧瞧你能做何动作!”

第310章 斗个不死不休

卫濂话音未落,厅外急匆匆进来一名小吏,面色些许惶恐。

“大人,他朝着戚缙山弯腰指着外面道,瑞王殿下来了!”

戚缙山微眯眼眸,远远望去,瑞王一身玄黑衣袍,束着瑞兽金腰带,正黑沉着脸,阔步走来。

人还在阶下,他便沉声怒吼:“戚缙山,犬子到底犯下何等滔天大罪,竟惹得大理寺兴师动众?”

这些年,瑞王府还从未被如此对待过!

一见到瑞王,卫濂就暗自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越发玩世不恭,得意扬扬。

他的父亲是皇帝的亲弟弟,他是皇帝嫡亲的侄子,戚缙山纵使再得宠,还能越过他们天家的血脉?

戚缙山的目光在暗影中透着漆黑的冷,他唇角勾起一丝若隐若现的讥讽,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朝着瑞王:“见过王爷,臣不过是按规矩办事,以证据拿人。”

瑞王眸光一闪,唇上的八字胡抖动片刻,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按规矩办事?犬子犯下何罪?竟要受你如此规矩?”

他一脸跋扈,仿佛卫濂犯下天大的错事,自己也能兜住。

谢明月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瑞王作为父亲,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卫濂能有今日的臭名昭著,一是他自己心性不佳,其二便是瑞王这做父亲的教导无方。

瑞王府虽声势浩大,可这京城内人人都怕他们,可谓是虽有权势却不得民心,长此以往,总要出事。

戚缙山面不改色地伫立在阶上,照实陈述:“瑞王殿下,卫世子如今身上背着的命案可不止一条。”

瑞王就知道戚缙山这次不会善罢甘休,待他听清卫濂的罪名,顿时不屑一顾地笑了:“命案?是那卑贱歌姬吗?此事本王有所耳闻,不过一个供人取乐的玩意,王府早已出钱摆平,那老鸨都不再追究了,你这大理寺卿不去管那些骇人听闻的重案,倒专程对付起我儿来了?”

瑞王自认为弄清了戚缙山的意图,他面色不变,冷笑一声:“看来今日你是非要针对我瑞王府了!”

戚缙山眼眸一厉,沉下声道:“瑞王,卫世子犯下的便是重案,今日大理寺捉拿他,与他是何出身、是何官职、是何地位,全然无关。”

“冠冕堂皇,”瑞王的一张脸沉得风雨欲来,满脸肃杀,“就算我儿杀人又如何?是那歌姬先不敬在先,他不过失手多用了些力气,你若要为了这拿他下狱,也得瞧瞧我瑞王府同不同意!”

他觉得戚缙山也太过天真了,瑞王府这三个字的分量,不是他一介所谓受宠的重臣能承受的。

他是武帝最疼爱的弟弟,只要他不动旁的心思,武帝根本不会拿他如何,瑞王本来也对皇位无意,武帝给了他一些兵权,他为自己挣得身份后,当这王爷当得不知道有多舒心!何苦去干掉脑袋的事?

只不过武帝再如何心疼他,这个兄长年纪也大了,近日来,太子与刘氏一党之争越发激烈,瑞王思来想去,终于不再不动如山,而是积极地选择了一方,作为自己与瑞王府日后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