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造景,引入流水,假山宛如巨大的扇形,将宴席场地环抱在里面。倚山听泉台,将月与山与泉景融为一体。
白照影浑身鸡皮疙瘩,心说挨着鬼挨着鬼挨着鬼……回头见成美竟冲他眨左眼?,夸他干得漂亮。
白照影皱眉,小爷这是用生?命在飙戏。
他与成美匆匆对视的那瞬完毕,再转回身,就走到?了倚山听泉台,清风朗月映照的席面,他捕捉到?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小老头,满头花白,佝偻着身躯。
隋王!
隋王抿着唇,不?太?精神,眼?袋很大,许氏正在给他捏肩,萧宝瑞则坐在他爹娘的左下首。
白照影行?了礼,行?礼时又将隋王不?着痕迹地打量,他曾经设想过许多次隋王本人的模样,但每次都认为,隋王必然是个挺拔魁梧的威风老王爷。
他没想到?,隋王满脸褶皱,神情微微显得怯懦,勉力撑起个笑意道:“都是家宴,不?必拘礼。坐。”
白照影入座。
萧烬安给隋王见礼:“父王。”
白照影被这声父王给惊到?了。
他以为萧烬安不?是个东西,是对谁都不?是个东西。他揍他庶弟,罚他小妈行?礼,当然也?还从隋王手里要回他母妃的遗物……他没想到?,萧烬安面对隋王时,态度并不?亲厚,但还是保留了几分尊重的。
难怪今日隋王召见,萧烬安会来赴宴。
隋王的语气有种久避尘世?的隔阂感:
“我身有旧伤,多年不?曾与人动?武。”那种上了年纪特有的沙哑,使也?不?过就将近五十岁的隋王,显得更为颓靡。
“北镇抚司,”隋王想了想,像是在回忆这地方的在哪里和它的作用,缓声说,“能抓获刺客者破格提拔,皇兄任命你为镇抚使,从小到?大,皇兄向来对你青眼?有加。”
萧烬安抿唇绷直了身体。
白照影听不?懂他们话里有话。低头作势装鹌鹑。却被隋王点名道:
“世?子妃。”
“我在。”白照影回神。
“本王老了,到?底精力不?济。每日诵经吐纳,寻延年益寿之道,吊着这条老命都很艰难,今后要时刻看顾他。”
这种托付,放在没有感情的夫妻身上,就有些?沉重。
但白照影还是点点头。答应这承诺的时候,偷偷望了一眼?萧烬安,竟捕捉到?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在萧烬安脸上,是种罕见的表情。
萧烬安没有言明,但是白照影居然能看明白。
白照影也?是为人子的,当然能够体会到?父亲这个身份,在儿子心中的地位,像遮风挡雨的树,像巍峨的高山。
十年前老王妃在世?时,萧烬安父母双全,许氏那般媵妾自然没有戕害世?子的机会。
然后他先没了娘,再没了爹。
也?许隋王以前还曾对萧烬安有过一片慈心,而后纵容许氏,对萧烬安的处境视而不?见,最痛得莫过于来自至亲的伤害。
那个瞬间,白照影心里又是一动?,觉得他可能是误会了萧烬安,也?许萧烬安今晚来这场庆功宴,也并没有什么太复杂的谋算。
可能他只想来看看隋王。
把大魔王萧烬安带着人文关怀审视,假设萧烬安有人情味时,白照影心底倏然泛起股绵密的痛。
隋王府为何如此对待萧烬安?
主菜一道一道上来。
隋王茹素,浅浅用了几筷子。
许侧妃让小翠站在萧宝瑞旁边,仔细照顾儿子饮食。
而白照影不?知道自己出于怎么个想法,可能是进入角色,他沾手给萧烬安剥了一只?虾。
这虾跟食指差不?多粗,壳很坚硬,蘸料与现代相差不?大,也?是酱油和醋,细细的姜末掺和在料碟。
粉白色挂着深褐色料汁的虾仁,被白照影捏着放在萧烬安碗里,虾有点烫,哆哆嗦嗦淌着料汁。白照影服务完毕,见他仍没动?筷子,灵机一动?,小心翼翼拈起虾尾,撇开?粘在虾上面的姜末。
少年在做这件事时,很认真。
萧烬安眸光凝着那只?虾,心中一点空落落的感觉,落到?实处。可他下一个本能反应就是,不?太?说人话,吃掉虾淡淡道:“肉质发?硬。凉了。”
白照影低头,无辜地看着自己被烫得有点泛红的指腹,手指如花瓣轻拢。
萧烬安被这种委屈刺中了瞬,低声说:“不?过勉强也?能下咽。”
白照影用桌上的巾帕擦手。
此时许氏笑眯眯地道:“世?子成婚之后,就连性格都开?朗了不?少,令我们这些?看着世?子长?大的人,不?由十分高兴。”许氏的态度跟以往反常。引来白照影暗暗地警惕。
“王爷命令妾身张罗这场大宴,有道压轴的大菜,是厨子从上京百味楼学回来的手艺。平时王公贵族们,想一饱口?福都无觅处,今个儿都是自家人,咱们也?尝尝这名动?上京的炙肉。”
炙肉就是烤肉。
许氏抚掌。七八名王府家兵过来,抬着个巨大的烧烤架进入宴席。
家兵把架子支好,在底下支起柴堆。木头泼油,柴火一触即燃。
火苗带来光和热。
倚山听泉台每个人眼?里,都多出团跳跃的火,火光烁动?,火色给每一个人镀上层灼烈的光影,萧烬安凝望那火堆微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