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惫地把脑袋缩回车内。没敢直视,想要小心捕捉萧烬安的脸色是雨是晴。
车厢内压抑感依然不减。光线很幽微地照进车内,给萧烬安侧影镀上层金橙色轮廓,削弱了他向来阴冷的英俊,给他添了几分雅致。
外头却突然又有不知情的议论声:“隋王府世子当街发疯,杀死一人,砍伤两人,声望楼现场血流如注。”
萧烬安指节在刀柄摩挲片刻,露出的却是道笑声。
他若出手杀人或伤人,白照影只会觉得怕。可他笑起来,白照影则心头有某处莫名好疼。
白照影鬼使神差地想着:
这次萧烬安抓获刺客,救下他,按说算做的是件好事。但坊间却把他传得很不是个东西。
那能不能这样以为?
也许,萧烬安疯过一阵,可是那些混蛋事,并不完全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倒没想为萧烬安辩白,仅仅是,有此猜测。
白照影并不急于求证,也无法向谁迅速求证。
隋王府车辆穿行过丰厚集,走得这才顺畅了许多,下车一路无话,白照影今天浑身热汗叠冷汗,在下人的服侍过后换了干净衣服。
沐浴过罢,浑身毛孔刺得慌,他在北屋睡得并不安生。
当晚,白照影做了一个梦。
……
第20章 有错当罚 “那么,爱妃,我该罚你点什……
梦里有人追着他索要断臂,那声音嘶哑,胳膊断面切口处血淋淋的。
白照影赶紧跑,甩掉了那个没手的人,正待喘过气歇歇脚的时候,忽然感觉有谁在轻轻敲自己的肩头。
他忙回身查看,一滴血滴淌落脚面,他没看见人,看到的是只血淋淋的手。
圆柱般胳膊中心,有块被斩断的灰白色暴露出骨髓的骨头。
白照影被魇住了。
梦中让那断臂紧紧勒住脖子。
他上不来气,觉得自己要死,好容易方才挣扎出来梦魇,上气不接下气唤茸茸:
“茸……茸茸,你过来,你在哪儿?”
茸茸不回答。
小丫头向来睡得沉,白照影心里清楚。
但是刚做了噩梦,他必须得看见个活生生的大活人,这是他在前世养成的习惯,要有人陪伴,方才不至于那么害怕。
茸茸虽小,勉强是个活物。
白照影抱着枕头,去外间找茸茸,小姑娘的被子鼓鼓囊囊的。
他害怕吓着茸茸,一边叫着茸茸一边过去,然而茸茸并没有什么反应,白照影的呼唤,始终得不到回应。
他在黑夜里颤抖嗓音,只能听见自己说的话,因为只有来言没有去语,于是更害怕了,又担心茸茸在被子里闷坏自己,白照影隔着被子,他小心翼翼推推茸茸的脑袋。
摸到茸茸的花苞头。
可是,那花苞头竟一整个儿掉下床榻,砸在他脚面!
先是啪地一声,然后再骨碌碌滚动,滚落到白照影脚边,满地碎发一片。
白照影立时魂飞魄散,拔腿就往外面跑,完全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的展开,他生怕再骨碌碌追上自己的,是茸茸的头。
其实这是茸茸提前放好的假发包,里面裹着个圆圆的蹴鞠球,球上有几个铃铛哗啦作响。
因为茸茸也被今天追捕现场吓得做噩梦惊醒,担心搅扰白照影睡眠,小姑娘伪装了个假人睡下,悄悄找成美姐姐去了。
小姑娘当然不知道,正是她做出来的那假人,差点儿吓死她家少爷。
白照影慌不择路,跑出屋门。
北屋向外,出门对面就是南屋。
南屋萧烬安睡觉很浅。
萧烬安睡前将那放妻书从成安手里,找了个由头收回。
他理由充分,说考虑到日后也许还有用得着白照影的地方。
成安连忙点头,说家里多养个世子妃,无非每月多耗几罐蔗霜,省得外头再有谁给您乌七八糟地添人,打扰殿下的清静。
主从暂时达成观念上的平衡,放妻书重新回到萧烬安手中。
放妻书压进萧烬安枕头下,萧烬安同样觉得硌。
他警惕于这种被谁反复拨弄的感觉。
但却不得不承认,就在今天,他平生第一回,主动改变了自己的决策。
闭上眼,看到白照影笑,看到白照影哭,看到他从车内向车外提示那些不知死活的青年,那是在维护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