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安一边在暗中欣赏白照影,另一边又?忍不住觉得?,在自己跟前穿着随意,见崔执简就格外郑重,穿最好的衣服打扮齐整,很让人?介意……可这样难道不是,在周全?自己的颜面?
他的世子妃光鲜亮丽,崔执简才会?知?难而退,这个家铁桶似的牢固,崔执简无缝可钻。
萧烬安脑海当中,想法来来回回,自己跟自己辩。
他思维有?时爱钻牛角尖,想得?多,又?因为害过?病,联想丰富是别人?的几倍,脑袋里浮现出生动的画面。
一会?儿看见他的世子妃跟崔执简好了,一会?儿又?看见崔执简等待的过?程中,整理?衣襟,扶正发冠,很讨厌。
萧烬安背着手在庭院转了许多圈。
屋檐上鹦鹉蹦蹦跶跶,鹦鹉看他,齐齐歪头,似乎觉得?人?类异常好玩。
“少爷小心。”
里屋世子妃衣服穿好了,茸茸掀帘,搀白照影出来。
白照影还是不习惯失明以后的行动。走得?很慢,腾出来的那只?手总想摸摸索索地探路。他眼睛周围泪痕未消,眼睛是红的,眼尾连着脸颊,呈现出朦胧的霞红色。
萧烬安因为这一抹红收起怀疑,又?不知?第?多少次变成怜爱。
吾妻甚是可爱。
因为世子妃今晚也来见客,会?面的地方改在茶室。
茶室是仿唐风格装饰,里面有?矮几蒲团,可以跪坐。是对外开?放的场合,但比客厅舒适许多。
小厨房给崔执简准备了晚饭。
“世子妃,小心台阶。”
茶室外,侍女低声提醒,拉开?门扇。
茶室里崔执简起身,两边视线对上时,崔执简眼睛如秋水般明亮。
今天崔小侯爷未着官服,穿得?是身玉色直裰,款式普通,料子却?是极好的苏缎,崔执简收拾得?体面又?干净。他拱手与世子夫妇见礼。
萧烬安潦草地还了:“坐。”宾主入席。
侍女把菜品端上来,用小盘盛着,对待不速之客,萧烬安也没让崔执简吃糠咽菜。反而厨下费了好些工夫烹制,小米海参羹,豆皮油菜,卤牛肉,银丝卷,依旧是荤素搭配。
萧烬安目的明确,姓崔的不能白来,他还得?配合自己,给世子妃下饭。
萧烬安专心找机会?投喂,并不招待。夹起牛肉放进白照影面前的餐碟。
他自是知?晓白照影看不见了,觉得?给白照影放盘子里犹不够,挪了挪放在调羹,指甲盖大小的牛肉粒。牛肉这东西,最适合病人?食用恢复元气。
白照影喝粥时抿到了,咀嚼几下。还当是有?外人?在,他处于营业状态,萧烬安在演给崔执简。他疲惫地又?舀了几口海参羹。
……却在每一口温热的羹品里,都尝到了咸香的牛肉味。
白照影鼻梁酸了一瞬。
前世只有爸爸妈妈这样精细呵护过?自己,在他失明以后,临终之前。
白照影不免觉得?萧烬安戏演得?足,又?莫名觉得?很心酸。埋头继续吃。
下一口调羹里牛肉粒,改成了掰碎的银丝卷,有?些葱香味,很绵软。
白照影强撑着眼泪不会?掉下来。
这时表哥开?门见山地道:“王府昨晚逮捕嫌犯,阵仗闹得?颇大,世子虽说在朝上立了功,崔某却?对舍弟的安危很挂怀。”
白照影勺子略微在嘴边停顿。他不吃了,茫然地看两人?,看不见,眨了眨眼,眼睫轻颤。
萧烬安语气冰冷,说话无甚顾忌,并且向来如此:“你僭越了,特地来我家管我的家事。”
这两人?一见面就掐……不,是萧烬安跟谁都掐。无论?把谁放在萧烬安旁边,立马都得?发展成锋芒相对的场面。
在萧烬安旁边经历得?多了,白照影早已习惯。
他安静地感?受局势的变化。却?被人?碰了碰指节,萧烬安催他吃东西。
白照影艰难地为了营业再吃一口。味蕾惊喜,调羹里不是粥,是鲜花饼,只?有?馅儿。
他不知?道饼皮哪里去了。
白照影哭酸了的口腔里,终于感?到些甜。
耳边表哥的嗓音依然平稳,并不被萧烬安所激怒。
表哥的涵养总是很好,但这席话说出来,用词让人?听出了悲酸:
“舍弟年幼丧母。不为庶母所喜,又?被姑丈厌弃,姑母临终时,再三托付我照顾好表弟。”
“曾经立下婚约,是姑母为表弟后半生谋下出路。表弟另嫁他人?,婚约虽然作废,但我的承诺不会?收回。”
“我也曾经答应过?表弟,”崔执简道,“若他在王府受到苛待,纵使?世子不悦,我会?挽救他脱离苦海。世子也许不知?道此事,但这句话,如今也是作数的。”
崔执简把话摊开?到明处,没有?因为婚约的事忸怩,便更见心地光明,又?让人?挑不出错误。
只?是他说了许多,茶室里更为静寂。
白照影机械般又?填塞了一口食物,是油菜嫩芯。菜芯咀嚼后吞下去。菜很嫩,几乎吃不到油菜的纤维,像含着包水。
可怜白照影眼睛不灵,脑袋也哭得?缺氧,白照影混混沌沌地感?觉到,屋子里现在进行着一场并无硝烟的对抗。
表哥注定跟萧烬安打不起来,但表哥今天听起来,越来越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