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外有嘈杂的脚步声,成美奉命去请全城医者,大夫们纷纷提着药箱,站在院外排队,给世子妃看诊,隔着帘子只听声音,感觉人数众多。阵势把茸茸吓了一大跳。

小丫头连忙凑到白照影旁边,低声说:“少爷,外头有上百个人啊。”那样子不像该给世子妃看病,反倒该给世子爷看看脑袋。

白照影胡乱地嗯了声,他隔着帘子,望了望对面的庭院,萧烬安正在屋子里品茶,动作慢悠悠的。

他看不清萧烬安的面容,只看见对方抿了口茶水,然后做出个杯子向前敬茶的动作。白照影被发现连忙趴回榻上,脸莫名有点泛红。

……就是讨厌。

大夫们按顺序进来了。

第一名来看诊的大夫最为慎重,因为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放下药箱先请安,然后再给世子妃小心翼翼的诊脉,查看世子妃身上碎片留下的部分伤痕,仅仅是观看,并不敢触碰。

“世子妃这身伤可是打碎了花瓶?”

“不,是我在芙蕖院受罚。”

芙蕖院三个字一出,大夫知是内宅隐私,连忙闭了嘴。他们平时也给达官贵人看病,多少知道些隋王府的情况,只是不敢妄议,大夫诊完病后匆匆写下药方,交代几句赶紧就走了。

第二名、第三名……

之后白照影把刚才这些话,又是纷纷向所有大夫重复了一遍,越说越觉得活在王府委屈,然后又想起来他受伤还被萧烬安扔进草丛,渐渐在交代病情时夹杂私货。

嘴上依旧给许崧娘的名声抹黑泥,实际拐弯抹角骂萧烬安不是东西。说到动情时用被角蘸蘸眼睛啜泣。

北屋的声音隔着两道帘子传进南屋。

萧烬安淡淡咀嚼着白照影的话:

“我满身划痕,五内俱焚,只想求死,不想求生。”

“如今闭上眼睛,我连呼吸都是痛的。从肩膀往下整个人都像是被摔碎了。大夫再看看我的腿,我的腰,还有脊梁骨……是不是需要有断续再接的地方?需要打石膏吗?”

“敢问世子妃,何为石膏?”

“没什么,我在书上看到的典故,形容痛得伤筋断骨。”

南屋萧烬安拨弄着手里的茶盏盖,褐色的茶汤表面,似乎倒映出白照影娇憨的影像,像个敢怒不敢言的猫崽。小猫满腹心思,但很怂,只有用不露爪子的肉垫虚张声势地挠他几下。

萧烬安突然露出笑容。

门口的成安听见笑声瘆得慌,挠挠头皮:“殿”

“闭嘴。”萧烬安打断,“碍着我听戏了。”

成安莫名。

哪里有戏?

进北屋最后一名大夫,是个得有七八旬的颤巍巍的老者,这老人姓陈,萧烬安隔着帘子都认了出来,他在上京城内颇有名气。以前因为某些缘故,他也曾向这位陈老大夫求医问药。

陈大夫号脉号得时间最长。足有半刻钟。不时抖抖半边长眉,搭脉搭得白照影都有点儿心里犯嘀咕,这才终于听见陈大夫嗓音沙哑地道:“都是庸医。”

白照影屏住呼吸。

他上辈子几乎在医院里长大,其实他害怕看病,若非知道这具身体没得那种重病,他断然不敢再见这么多大夫……还是说,他那个病,又回来找他了?

白照影心口像堵住块石头,血液犹如在瞬间凝滞。

他在榻上蜷起小腿,隔着帘子,看见萧烬安换了个姿势的人影。

陈大夫道:“世子妃不仅有外伤,更主要的是,目前尚有神魂不稳之症,所以底子发虚,偶尔贪睡,力气不足。若是不能好生将养,恐怕还会有突然昏倒的时候。”

不,昏是装昏。

但白照影想起自己摔碎玉白菜的那时,手上的确使不上劲。如果说许侧妃跟他的矛盾彻底激化,就是因为他把玉白菜打碎了,那能治好他没力气,也算是祛病除根吧。

白照影问:“何为神魂不稳?”

“魂魄本身不属于这个躯壳。”

屋内的虾须帘轻轻晃动,白照影猛咳了几声,再次确定他穿进来的是宅斗而并非修仙文,抿了抿唇,心里虚成条虚线。追问:“那岂不成……咳,岂非闹鬼了。”

第6章 对谁撒娇 原来他不止有花言巧语,口蜜……

白照影躺在医院看闲书时,曾看过些故事。

无论是在华国封建时代,还是欧洲的中世纪,越是科技不发达,人们就越避讳谈论鬼神,甚至可能把解释不了的怪异现象、灾难……推给他们认为是鬼怪巫师的人。

乱搞巫术,在古代有一万种死法,不论这大夫接下来要说什么,白照影都不能认。

他挽起衣袖让陈老大夫看看他新鲜的伤口,血渍未干:“您看,我是活生生的人。”

陈老大夫颤巍巍地拱手,沙哑地补充:“也有可能因为接连遭逢变故,神思紧绷,情志内伤,这种病不如说其实在心底,表现出来就是身体不适,老百姓常说‘像丢了魂儿一样’……”

想到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白照影当然决定认这个,不能认自己穿书。

他长长一声叹息:

“唉。”

“也不瞒大夫,我本久居后宅,初次离家,又是嫁给天潢贵胄,以前我还是个温吞水的性子。我怕做得不好,怕给世子丢人,害怕在王府行差踏错……日日担惊受怕,让您见笑了。”

南屋萧烬安茶盏与杯盖轻轻一碰。

他未能听清楚许多字,只听白照影不断重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