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娘子彻底崩溃了:“这谁能算得准,要不幸真的撞上狂风巨浪呢?你要急死我呀!”
范良翰忙抚她的后背:“别急,别急!您是见过大世面经得事的人,表哥哪儿能那么背运呢!撞不上,撞不上的!就是大食国路途遥远,一去三年五载不得音信,表姨好歹有个准备!”
柴娘子当面啐了一口,大怒:“闭嘴吧你!”
范良翰讪笑。
此时,楼下的四福斋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柴娘子眼泪噼噼啪啪地掉下来,语气也软了许多:“安儿,娘可就你这一个儿子,你比娘的眼珠子还珍贵,你要真的走了,不是活活要娘疼死吗?!啊,安儿!”
柴安听着鞭炮声,突然笑了笑。柴娘子和范良翰都愣住了。
柴安问:“今儿是什么日子?”
范良翰答:“二月初二啊,哦,今儿是礼部放榜的日子。”
柴娘子恶狠狠地瞪了范良翰一眼,范良翰赶紧住嘴,流露懊悔神情。柴安自嘲地一笑:“二月初二,本该是我成婚的好日子呢!”
柴娘子脸色一下全变了,一时间又悔又愧,讷讷说不出话来。
柴安豁然起身,握住柴娘子的手,扶着她坐下,柔声道:“娘,我的商队走遍了大宋,还从未乘船去过海外!从前总是从蕃商口里听说什么大食国、木兰皮国,这次儿子想亲眼去看看!我向你保证,一定平平安安,早日回到娘的身边。娘别为我挂心,顾好身子要紧。下月出发,还有许多事要交代,我先去忙了!”
柴安安慰地握了握母亲的手,便自顾自地走出去了。柴娘子呆呆坐着,半晌没反应过来。
范良翰叹息:“表姨,哥哥这回可是立定主张,谁也劝不回来啦,您还是想开点儿吧!”
柴娘子突然跳了起来:“快!快去准备厚礼,我要去郦家,去郦家!”
范良翰大惊。
郦家花厅里,柴娘子满脸赔笑。
“两家原议亲议得好好儿的,下了帖又过了定,照规矩这就是定下了。结果月老仙师出个门忘带了赤绳子,这三言两语的,咱们就把话说岔了”
郦娘子姿态端得高高地,不冷不热道:“哟!柴娘子,当初是一句话说岔了么?”
柴娘子忙道:“怨我,都怨我!听那些轻嘴薄舌的瞎挑唆,也不分好歹情由,冤屈了好亲家!今日我亲自登门,特来向你赔不是!好亲家,你大仁大义,宽宏有量,饶了我吧!没得为了我这糊涂的娘,断送了一桩天赐良缘!”
郦娘子矜持道:“可别!我家是个卖茶的,不比你柴家鼎贵高门,这一声亲家,我高攀不起!不过,寒门贫户自有天眷你出去瞧瞧!外头那些排队递帖的,都是为了结交新晋的省元哪!省元你知道吧,礼部省试的头名!京师富绅遍地,省元可一枝独秀啊!这等万里挑一的人才,宗亲宰相的贵婿也做得,偏偏看重三娘的品貌,上赶着同我郦家结亲呢。这个不比那些门缝里觑人的强百倍!”
柴娘子听得如坐针毡,汗如雨下:“是!是!我有眼无珠,目中无人,得罪了好亲家!我这里再三给你赔罪了”
她起身离席,向郦娘子行礼,郦娘子偏过身去,不肯受她的礼,她便又转个方向去拜。
郦娘子立刻起身,不悦道:“好了!路叫你一刀斩绝了,岂有回头之理!别说你来拜我,就是你跪着求我”
柴娘子一急,膝盖一软,身子都匍匐下去:“只要你能应,我就跪下何妨!”
郦娘子唬了一跳,忙把人强搀起来:“哎呀呀,你这是做什么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眼看着郦娘子有所松动,寿华在帘后听见,隐隐皱眉,忙招来春来低语两句。
柴娘子察言观色,忙攀了对方的手臂,眼泪一个劲儿地流:“亲家,退婚全是我的主意,安儿他千万个不愿呀!他听闻三娘许了人,心灰意冷地要出海去呢!”
郦娘子吃惊。
柴娘子苦苦哀求:“你我都是年轻守寡的人,你还有五个女儿好靠,我就这一根独苗,你救了他,就是救了我全家呀!”
郦娘子触动心肠,一时左右为难。
春来作势进来换茶,提醒道:“娘子,杜家来人了,要商议下聘的事儿呢!”
郦娘子陡然清醒,狠下心肠道:“柴娘子,不是我不肯回心,我只得一个三娘,如今已许了杜家,三日后就要正式下聘,此事再无转圜了。请回!”
柴娘子愣住,下意识看了帘后一眼,正好瞧见一双绣鞋走了开去。
潘楼后院的马厩里,养了一匹马一头驴,景象十分可笑。
柴安给康宁送的驴单独喂草料,殷殷叮嘱酒保:“我走以后,继续喂这种上等谷草,要选了新鲜多叶的来喂!它性子急,燕麦不能添多了,不可委屈了它。”
范良翰围着他转圈,着急地说:“表哥,真要走啊?!郦三娘不还没拜堂么,那就不能算杜家的人,你去好好求她。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唬唬外人的,回家还不是跪天跪地跪父母。多跪个美娇娘,就把个膝下金磕碎了,可见不是真金呢!”
柴安轻轻抚摸驴脑袋,淡然道:“三娘有了好姻缘,阖该恭喜她才对!我不去,更不准你去惹事!好了,我事儿还多着呢,别在这儿碍事,回去告诉我娘,我好着呢!”
柴安丢下范良翰,快步走了。
范良翰不甘心地抓了把草料丢过去:“你大度!你了不起!把个好娘子拱手让了人,到时候就看你肠子青不青!悔不死你!”
然后他被驴头用力一拱,惊得跳了起来:“哎呦,活似主人形!”
德庆到来禀报:“范郎君,主母有请!”
第28章 内应
柴家花厅里,范良翰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柴娘子与范娘子都很失望。
范娘子说:“表姐,郦家女儿另许他人,安哥儿也劝不住,这可怎么是好呢!”
柴娘子冷笑一声:“上辈子犟驴投胎的,求是求不到了,那只有一个法子。”
范娘子和范良翰异口同声:“什么法子?”
柴娘子一巴掌拍在桌上:“抢!”
范良翰睁大眼,一脸震惊:“表姨,平素你慈眉善目、和和气气的,还能说出这个话来,真叫我开了眼界了!”
柴娘子突然凑近,问:“翰哥儿,表姨平日待你好不好啊?”
范良翰点头。柴娘子笑眯眯道:“那你就回家去,哄了你娘子做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