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福慧皱眉:“那官人呢?”
秀儿更害怕了,小声道:“郎君留一美人,宿、宿在厢房了……”
福慧一双温柔美目,瞬间腾起烈焰,猛然站了起来:“狗杀才!”
说着,她疾行冲到墙边,拔出壁间宝剑,快步走了出去。秀儿惊骇:“娘子!娘子!”
已是深夜时分,厢房门轻掩。
福慧提剑到了厢房门口,突然收住脚步,轻轻一推,门便微开。她从门缝窥探,只见月光下、屏风之上赫然搭着一条鲜艳红裙!
福慧怒火中烧,一把推开门,提剑冲到屏风里头,猛然掀开了纱帐,声音发抖:“范良翰,你可起了誓的”
有人径直将凉被一掀,大咧咧盘腿坐了起来,福慧的声音戛然而止。
柴安冷眼将她打量一番,讥讽道:“洛阳郦氏竟有这般悍妇,想是令先君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吧!”
福慧在厢房撞见其他男子,惊得面色雪白,下意识退了两步,秀儿也呆住了。
柴安冷冷道:“世上常有好事者言,悍者心狠,丑者易妒。今洛阳郦氏五女皆因美貌著闻于世,既然不丑不拙,为何狠妒非常?原本你夫妇家务,我也懒得理会,可你对丈夫非打即骂,家事闹得举城皆知,他是我嫡亲表弟,我不能坐视不理!得嫁良婿,本是人间美事,我劝弟妹,今后收了贪荣擅宠之心,莫因一时悍妒,犯下七出之条,成了下堂弃妇,辱没你郦家门楣!”
言辞冷峻,句句锋利,轻描淡写中难掩警示。
福慧眼里含泪,羞愤难平,手一抖,剑便落了地,竟是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秀儿连忙追上,屋里再无旁人,范良翰这才从帘后走出,望向雪亮剑锋,茫然道:“这、这就完啦?”
柴安看了一眼范良翰,面色变得严厉。
“若非表姨苦求再三,我才不管你那闲事!你夫妇闹得鸡犬不宁,她有错一,你便有错九。她那凶蛮善妒,八成叫你逼出来的。往后再敢出去胡为,风声传到我耳边,先杖你一百,打死拉倒!”
范良翰一蹦三尺高:“表哥,我也就眼花花口花花,不曾动真格的!娘子也太凶蛮,怕是我身边飞过只蚊子,她也要逮来看看公母的!”
柴安又好气又好笑,重重一脚,把他踹趴下了。
范良翰惨叫连连,柴安冷面无情:“烦死了!”
福慧浑浑噩噩走在路上,秀儿提着灯笼尾随,不知不觉竟到了范家后门。
“我随意走走,不准跟来。”福慧说。
秀儿还是忧虑,福慧命令:“回去!”
秀儿只好退到门内,不敢走远,只遥遥看着。
福慧出了范家,茫然四顾,却不知该往哪里去,耳畔不自觉响起柴安冷斥的声音。
“今后收了贪荣擅宠之心,莫因一时悍妒,犯下七出之条,成了下堂弃妇,辱没你郦家门楣!”
她脚步踉跄,身形渐渐隐入黑暗。
不远处,康宁的身影出现,她目睹二姐在黑暗里弯下腰,不知从地上捡起了什么,放在口中咀嚼,不由上前一步,失声道:“二姐姐!”
福慧惊惶地回过身来,康宁提高灯笼,照见的是唇齿间鲜红的血痕!
……
熙熙楼客店,郦娘子指着二女儿,厉声道:“跪下!”
福慧下跪,姑娘们纷纷变了脸色。郦娘子怒其不争:“你当着姐妹们的面,把该讲的话都讲清楚了! ”
福慧低着头,一言不发。
康宁看了秀儿一眼,秀儿心领神会,怀抱着一只匣子,膝行到郦娘子面前。
“主母,二娘子她心里委屈啊!”
盖子打开,竟是半匣的砾石,郦娘子捡起一块,目光呆住。
寿华也捡出一块,姑娘们都围了上去,见石上齿痕斑斑,个个面露惊骇。
“二娘?!”寿华失声哽咽。
福慧泪目低垂:“女儿嫁进范家,初时倒也舅姑疼爱、伉俪相得。可日子久了,方知范家大郎是个天生的软耳根。那矾楼的伴坐,过路吹箫弹阮的赶趁,没一个他不怜爱的,谁朝他哭两句身世,他就陪着人家一道哭,时常眼睛红肿、荷包空空地回来。二老又疼儿子,说了两回见他不改,也就撂手不管了”
郦娘子摊开手心的砾石:“二娘,这是什么?”
福慧答非所问:“要说他待我不好,那也不真。我房里的珠钿珍玩,宫中娘子未必全有。我要学击鞠,他为我东奔西走,开办园社。三月间去金明池打水秋千,从高处一跃而下,险些送了命,也只为博我一笑。兴许是我好妒,做不得贤妻。”
姐妹们你瞧我,我看你,越听越疑惑。
郦娘子吼道:“别跟我东拉西扯,我问你,这匣子里到底是什么!”
福慧仰头,眼泪沿着脸颊落下。
“咬碎石子,以克妒忌。娘,我也不想非打即骂,悍名远扬,可我总也改不了啊!”
“你!!”郦娘子气急无言。
寿华叹息:“二妹妹怕累了郦家,累了咱们,白日才不肯相见哪。”
乐善眨眨眼:“这叫什么话?”
好德大声道:“正经话!郦氏一门六虎,骇得洛阳无媒登门,汴京再出个妒妇,那还了得? ”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郦娘子冷哼一声:“我当是多大的事,天塌下来似的。五个丫头,数你最像你那糊涂软性的爹!”
福慧愣住:“娘不叫女儿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