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德望着沈慧照,终于露出笑容。
马车停在三间草屋前,好德掀开窗帘,询问地看向郑素娥,对方却还是摇头。
这一瞬间,好德心里很是失望,笑脸都垮了。???
沈慧照看着好笑,主动掀起帘子,下了车。他向好德伸出手,好德握住他的手下车,看清眼前的草屋,一脸惊讶:“这真的是薛家?”
沈慧照点头:“那天老师来过开封府,第二天我便来他家拜访过,他就住在这儿。”
门口扫地的瘸腿老仆看到沈慧照,忙丢了扫帚进去报信去了。
沈慧照看了青石一眼,青石明白,放下帘子,同四个衙役一道,将马车围住。不多会儿,薛光出现在门口,高声道:“镜微!”
于是,他满脸喜色,快步迎了上来。
沈慧照向好德说:“走吧!”
三人在院中石凳上坐下,老仆上了茶水,又继续去干自已的活。
薛光指着这个院子,坦然道:“老夫为官四十载,过惯了清贫日子,向来食少荤腥,衣无锦帛,除了你们眼前这几间屋子,多年来也只雇了这个跛脚的老仆。家里老妻幼子随我布衣蔬食、简朴度日, 区区三口人,哪里用得上养娘使婢!又恐朝廷命官居于此处,遭他人谈议耻笑,失了朝廷的体面,故此不叫家人挂匾!”
好德羞得满脸通红,几乎说不出话来。
沈慧照笑道:“有人非要亲睹才信,我也只好带她来看看。唐突之处,请老师恕罪。”
薛光笑着摆摆手:“不必不必,清者自清,老夫从无亏心事遮掩,也不怕旁人查证。这回,可放心了?”
好德忙道:“薛大人,请恕奴家无知,得罪了贤人。”
薛光轻瞥了马车方向一眼,笑道:“哎,不知者不怪嘛!”
马车上的郑素娥悄悄从帘子缝隙偷觑,正好撞上薛光视线朝马车望了过来,顿时恐惧至极,佝偻成一团。
沈慧照起身,说:“老师,学生身上还有公务,不好在此地叨扰太久,改日亲自登门向您赔罪,今日就先告辞了。”
薛光任沈慧照行了礼,只是笑着点点头,目送二人离去。
沈慧照出门前,眼角瞥见那老仆还在远处清扫,只是神情颇有些不自然,扫成一堆的落叶竟又无意识地拨乱了,沈慧照垂下眼睛,若无其事地带了好德上车。
马车离开薛家,薛光笑容陡然阴沉下来。
开封府二堂里,好德拼命翻着百家姓,自言自语道:“她不识字的,会不会记错了呢?与薛字相似的姓,会是哪一个?”
沈慧照看着好德,突然吩咐道:“青石。”x?
青石上前,沈慧照开口:“告诉杜判官,这案子不要再拖延,既无实证翻案,便维持原判,谋杀亲夫,理应判绞。”
好德震惊地抬起头,沈慧照却看也不看她。
好德欲言又止,用力地翻过一页百家姓,结果下手太重,连书页都撕开了。她气恼地将书丢在了一旁,突然站起,拂袖而去。
沈慧照看一眼她的背影,轻轻招手,青石上前,沈慧照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务必访查清楚。”
青石颔首:“是。”
青石离去后,沈慧照看向那个正巧被撕裂的薛字,神色非常复杂。
夜深了,老仆守在草屋门口。
薛光一进屋子,薛嗣祖便迎了上来:“爹,是不是没事儿了?”
薛光狠狠一记耳光,将薛嗣祖打翻在地:“孽畜!我多少年的清名,都要丧在你的手上!悔不该往日一味纵容,如今大了,竟奸淫杀人无所不为,要你这样不孝子又有何用!”
薛嗣祖恼恨回嘴:“旁人做官,你也做官,人家唤奴使婢,朝欢暮乐,我投胎到草屋,枉受了二十年的苦,才享受两日怎的了!一个低贱村夫,死便死了,你杀了我偿命,断的是你自家根苗!”
薛光再次高举起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颓然道:“开封府已将那女人判了绞,她不会再有机会翻案了!你的那所私宅,清理干净没有,尤其那两个唆使你闯祸的!”
薛嗣祖目光闪烁:“那宅子……留着也没什么。不过爹你放心, 人我有处置!那匾额……我也叫人赶着去摘了。”
薛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才没扇下去的一巴掌狠狠落下。
“蠢才!汴京薛姓人家不下百户,这时候去摘匾,分明此地无银!”
薛嗣祖骇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腿:“爹,是必要救救儿子,我是您的亲生儿子啊!那姓沈的是你学生,他会听你的!那个县令,那个县令不也只要您一句话!”
“你住嘴!”
“爹,你要眼睁睁看着亲子人头落地吗?”
薛光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沈慧照刚要脱衣就寝,书房门突然被叩响。
他若有所悟,上前打开房门,好德果然站在了门口,低了头,一脸的不情愿。
玉蕊笑笑,向二人行了个礼,无声地退下。
好德板着脸:“不是我要来的。太夫人叫人藏起了我房里的被褥,五妹同银红去睡,我却不好再去挤了。”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椅子上坐下,拿了本书挡住脸:“你不必管我,自去睡好了。”
沈慧照嗯了一声,径直去床上躺了,扯了被子睡下。
好德悄悄放下书,露出半张脸,心中暗想:叫你不管我,就真的不管我了,哼。
她越想越气,索性翻开佛经来看,看着看着犯了困,竟伏在桌上睡着了。
沈慧照起身来到她身边,俯下身去想要将人抱起来,突然听她喊了一句:“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