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夫人气急了,重重一锤被褥:“怨你怨你都怨你!打小把三郎送到相国寺,那是什么地方?三岁的孩儿,终日念经打坐、参禅悟道,养成副清心寡欲的性子,悔恨也晚了。”
“娘,这怎么怪得我,当初不是您说,大郎二郎都没留住,三郎又自幼体弱,只有舍入佛寺请佛祖庇佑,才得平安长大嘛。送他是去养病,又不是叫他出家,谁知会落得如此?”
沈太夫人眼睛一横。
沈融叹气:“唉,也怨他掌的是刑狱,财色自古杀人利器,触目女子皆非良善。天长日久,竟将女色视作洪水猛兽,这可如何是好。”
母子俩这边在商议,门外女使有事要禀,柳妈妈过去听了,亲自过来禀报:“太夫人,阿郎,各房人都过来了,要探太夫人的病。”
太夫人冷笑一声,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柳妈妈又禀:“另有一桩事,又有媒人登门提亲来了。”
沈太夫人摆摆手,柳妈妈会意,退到一旁。
沈太夫人愤懑道:“瞧他那个目下无尘的劲儿,好似叫女人挨上,就夭了他的寿。他不是会登门退婚么,我替他娶一个回来,等新妇进了房,看他怎么退这门婚!”
沈融惊讶:“您是说?”
“先斩,后奏。他为着公务常宿在衙门的,府里不妨推说替我庆寿,要重新归置厅屋花园,暗地里操办婚礼,只是这人选么…… ”
“门户相当的谁肯委曲求全,只怕最后拗他不过,两家反要翻脸成仇,使不得呀。”
太夫人灵光一现:“慢着!才说又有媒人提亲,谁家的?”
郦家花厅里,郦娘子看着好德,脸色沉沉。
“胡闹!结姻大事,父母做主,总要问过大媒、合过年庚,哪有自作主张的。”
好德反问:“那女儿如实说了,娘真的肯成全?”
郦娘子劈头盖脸地训斥:“好不害臊!沈家何等人家,也是咱家高攀得起的?自已竹竿敲竹筒,空想一场倒罢了,真依了你,冒然请媒提亲,凭白叫人笑我家不自量呢!”
寿华使使眼色:“娘,媒人今日便来回话,成了自是桩好姻缘,就是不成,四娘也好安心另配。”
郦娘子端起茶盏:“净想美事儿!腊月里掉冰碴子我常见呀,几时见老天爷撒过金坨子了,哼!”
好德嘟嘴:“娘,我可是您亲生的呀。”
“女儿呀,娘要你脚踏实地,断了痴心妄想,是为着你好!”
此时,乐善脸色古怪地领着两位媒人入内:“娘,媒人进门了!”
媒人欢喜地踏进门来,连声道:“恭喜恭喜!郦娘子,大喜呀!成了,成了成了!”
郦娘子一口茶全喷了出来,说话自已先被呛到:“成、成什么?”
寿华忙问:“莫非是婚事”
媒人回答:“可不是,就是沈郦两家的婚事,成啦!”
另一个媒人迫不及待地讲:“要说沈家这门婚呀,虽有探花郎苦托,我们也不敢大话应承,原想登门探探口风。”
两个媒人争相叙说:“谁知他听说是潘楼街郦家的,杜探花的姨妹,满口赞是有福之家,还特意拿了草帖,合过姑娘的八字,竟是一口就许了!”
“人家也不问嫁资,只有一条。沈太夫人贵体抱恙,急着要冲喜,一切婚仪从简,早早地把婚完了!”
郦娘子打结巴:“沈、真是那个沈家,那位开封府的沈大人?”
媒人笑得合不拢嘴:“瞧瞧,男方的草贴我都带回来啦,这还能有假?”
乐善惊呼:“娘,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金坨子呀!”
好德忍不住微笑,自觉不好意思,转身便走。唯有寿华察觉异样,微微皱起眉来。
二月初二,黄道吉日。
热热闹闹的喜乐中,轿夫们抬着花轿一路往沈家而去,送亲人都是满面红光、喜气洋洋。
盛装打扮的好德听着耳畔的鼓乐声,面上泛起憧憬的笑意。
此时,沈慧照站在太夫人房间里,一脸怒气。
“荒唐!我因公务出城两日,你们竟趁机将花轿偷偷迎进门来,分明将婚嫁大事视同儿戏,违了家范悖了道义不提,更毁了一个无辜女子的终身!”
沈融发怒:“轮得到你来指摘尊长?不娶无子,绝先祖祀,这是大不孝,你知不知道为人子女的本分?”
“明知父亲有错而不谏止,一味地曲意逢迎,陷至亲于不义,更是儿的不孝了。”
“你、你混账!”
沈太夫人不慌不忙道:“好了!这桩婚事,主意是我拿的。你顺水推舟也好,抵死不从也罢,花轿从沈家正门抬进来,新妇也进了你的房,那就是你的妻子,是我沈家明媒正娶的媳妇!那郦氏女正是青春妙龄,满腔欢喜地嫁进来,你偏偏不要她,断送了人家芳华,那也是你自已的业障!”
沈慧照见她不似重病,终于恍然大悟:“连您的病也是作假,上下藏得密不透风,只瞒着我一个人!”
沈融理直气壮:“哪个诓骗你了?你祖母的病自然是真。你乖乖依从了,她心气和顺,必然诸病全消、长命百岁,这才见你的孝心!”
沈慧照冷笑出声,退了两步:“好,好,这先斩后奏,办得甚好!”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融担忧道:“娘,这件事办得是不是过分了?推说您的病要避生人,不置筵席、未请宾朋,连郦家都蒙在鼓里,一旦张扬出去”
沈太夫人忙吩咐柳妈妈:“快,快去看看,别叫他在新房闹出事来。”
柳妈妈连忙应下,匆匆追着沈慧照走了。
新房内,烛火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