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1 / 1)

郦娘子哇地一声哭出来:“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几时同那个贱才惹出这等事,竟将我瞒得死死的。如今你们倒来逼问我,这棺材板都烂了,我去哪里问根底啊!”

康宁冷笑:“什么遗腹子,过了十六年才寻上门来。哼,这是笃定我爹不在,还不凭他漫天扯谎!”

福慧谨慎道:“话虽如此,可爹爹都不在,咱们也没法子证明他不是呀!”

众人为难。好德听见母亲哭了,迈出去的腿又回来,一鼓作气道:“娘,当初那些人抢财占田无恶不作的,剩下这点产业,是娘和姐姐们豁命保下的。姐姐们都嫁出去了,我是郦家的在室女,我陪你上堂见官。郦家的一分一厘,外人休想占去分毫,堂上要拶要打,我替你挨!”

所有人都用惊异的目光看向好德,连郦娘子都呆住了。

乐善说:“四姐姐……”

寿华望向乐善,乐善睁圆了眼:“大姐姐,我要去过堂,一时性子上来,还不把那两个敲死!”

寿华道:“去,把你几位姐夫都请回来。”她又看向好德,“难得四娘有这份胆气,去是要去的,不过到了堂上怎么说,咱们姐妹合计合计。不是要打官司吗,大宋总有律法在,不能叫他们指皂为白、为所欲为!”

众人纷纷点头:“好,听大姐姐的。”

开封府大堂,庄严肃穆,公堂上响起杀威棒快速敲打地面的声音。

“威武”

沈慧照升堂后,一眼瞧见满是男人的公堂上立着个娇娥,不由愣了一下。???

公堂上的衙役也有偷看好德的,好德面颊绯红,明明心里忐忑,却鼓起勇气站在母亲身 边。

沈慧照道:“原告郦家兄弟何故状告婶娘郦娘子?”

郦娘子憋屈,却只能先忍耐。好德不平,悄悄瞪了一眼堂上的沈慧照,迅速低下头来。

郦土达故作凄苦:“大人,四叔走后,堂弟土梵不幸溺亡。族长做主,要从我们之中出继一个,也好承续四房香烟。奈何婶娘决不肯过继嗣子,这歹心妇人,分明要我四叔断了祭祀啊!”

沈慧照冷脸斥责:“荒唐!凡户绝之家,丈夫亡故而妻子在世,立嗣也当从其妻。郦家父子先后亡故,郦娘子又未再立嗣,那么‘诸户绝财产,尽给在室诸女’,旁人焉敢肆意谋夺?”

郦娘子冲四人冷笑一声:“听见了吗,是给在室女的,我四娘五娘还未出阁呢。”

得意忘形的郦土达一震,郦土谦忙补救:“不敢不敢,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当年四叔曾留下一道遗嘱,要婶娘资助我们四人,每年合计钱款八十贯,谷物二百斤。孰料婶娘依恃长辈身份,这十余年来,竟绝口不提此事,小人无法,这才提讼。”

郦土德、郦土业纷纷附和:

“大人,我们有族长亲笔书写、族亲们按了手印的文书为证。”

“婶娘生怕我们讨要资财,竟私卖田产,举家迁到汴京。”

郦土谦道:“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郦娘子抬手就是一巴掌,郦土谦的帽子当堂滚了下来,捂住脸满面惊骇。

郦娘子怒声道:“你们还跟我讨债?从我家田里抢收的麦子卖了几钱?你四叔灵前搬走的银器卖了几钱?你亲堂弟的孝帐又卖了几钱,还不够你打棺材的!”

一边说,她一边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就是七八个巴掌,把四人打得连连躲避:“大人!大人救命!”

沈慧照不怒自威:“放肆,住手!”

衙役上前用棍棒夹住郦娘子,郦娘子哪肯罢手,伸出一脚狠狠正中郦土谦的屁股,直接把人踹翻了:“畜生不如的狗东西!”

好德忍住笑,忙护住母亲,一个劲儿使眼色:“娘!娘!”

郦土谦趴在地上,涕泪横流:“大人亲眼所见,原本一家骨肉,实不愿公堂对峙,可婶娘将我们视同仇寇、非打即骂。我们来衙门告状,也是情非得已,求大人主持公道!”

沈慧照面寒如霜,冷声道:“愚妇咆哮公堂,理应掌嘴二十,来人”

好德勇敢地把母亲护在身后:“大人,堂兄滋扰吵闹,妄行诉讼,亲娘气得神智发昏,行止失常。求大人怜她体弱多疾,开恩饶她过错。下回再犯,要打要罚,奴家愿以身相替。”

沈慧照极度不悦,语声沉沉:“公堂上胆敢再恣意妄为,再加二十脊杖。郦土谦,你在状上说,要替郦家的外室子归宗,如今本官将两桩案子并作一桩来审,你们两方可有异议。”

“但凭大人做主。”

沈慧照下令:“带原告阿蔡、郦有龙母子。”

衙役带领阿蔡、郦有龙母子上堂,两人向沈慧照行礼。

“本官有言在先,‘诸别宅之子,其父死而无证据者,官司不许受理。’无有真凭实据,冒认他人亲生之子,便是砌词诬告,本官绝不轻饶。”

郦土谦自信道:“小人万万不敢。阿蔡之子的身世,四叔在世时常嗟叹不已,只因婶娘悍妒无比,怕她加害幼子,怎敢走漏风声。后他仓促离世,未及叫有龙归宗,竟成终天之恨。如今他们母子衣食不周、生活难济,身为亲堂兄,唯有主持公义、扶持孤寡,才可告慰叔父在天之灵!”

郦娘子牙齿格格作响,一手指住了郦土谦,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

沈慧照冷眼扫过去,好德忙悄悄按下郦娘子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大人,母亲急火攻心,发了痰火病,请准奴家代娘应答。”

“准。”

好德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电光火石般想起昨夜的画面。

当时,杜仰熙将厚厚一套《宋刑统》放在她面前,好德陡然瞪圆了眼睛,惊恐地望向寿华:“大姐姐!”

杜仰熙笑了:“熟记涉案的《户婚律》就好,每条我都给你指出来了!”

好德看众人郑重其事,不禁心慌:“要不,请大姐夫陪娘过堂?大人顾念姐夫颜面也未可知。还有三姐,你是天生巧嘴,张口胜过刀笔的!”

寿华康宁纷纷摇头。

柴安说:“你的姐姐们业已出嫁,女婿更不便牵涉争产。很多要紧的话,只有你这个在室女能讲。”

康宁也说:“四娘,律条只是死物,堂上更要据理力争,郦家可全仗你了!”

好德怔住,寿华笑着握住了妹妹的手:“记住,你上公堂去,不是替娘打官司,是替你自已和小五争啊!”

康宁咬牙,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