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1 / 1)

寿华正欲开口挽留,杜仰熙踏出门来,严厉道:“不许管他。”

“不是商定了过两日才去赴任么,这时节匆忙搬去何处?就算要走,该同阿婆当面告辞才是啊。”

杜仰熙打量了一眼寿华,似笑非笑道:“娘子舍不得,只管把人追回来便是了。”

寿华不可置信:“你!不可理喻!”

她不愿再同他多说,转身便离去了。

杜仰熙望着大娘的背影,心中默默发誓:“娘子,你这般贤惠温柔,该有个安稳无忧的未来。是我无福与你相伴到老,只得替你寻个妥贴可靠的人,驱除缠身的梦靥,好好护佑你的一生。桑延让,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他顿了顿,突然高声呼唤起来:“灵药,灵药!”

灵药匆匆上来:“郎君,您有什么吩咐?”

“即刻把西厢收拾出来,我另有用处。”

第二天,寿华扶着杜母从屋里出来,赫然看见两个风姿各异的美人走进院中。

她们一清秀一艳丽,婷婷袅袅过来行礼:“老安人万福,娘子万福。”

寿华如同晴天霹雳,脚下站住了。

听了这娇声燕语,绝非寻常女婢,杜母拉长了脸:“新来的丫头?”

杜仰熙微微一笑:“娘,金奴能歌,弗弗善舞,平日只与大娘作伴,聊为娘亲解烦。”

杜母冷笑一声,指着儿子道:“忘本,你忘本哪。”

“娘?”

杜仰熙还要去搀,杜母重重摔开他的手,摸索着进房去了。

寿华看着杜仰熙,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解。此刻,她突然想起福慧的提醒“昨夜我家官人去买芥辣酱,在土市子瞧见姐夫啦,他同虞家的小娘子,两人亲亲热热地说话哩”,心里直觉有些不对。

杜仰熙不敢直视她的眼神,硬起心肠道:“劳烦娘子,安排她们在西厢住下吧。”

寿华垂下眼,貌似恭顺道:“是。”

桑麻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一幕,直觉女主人不高兴了,便也偷偷瞪向那两个侍婢,轻轻哼出一声。

她将一捧脏衣服、一斗黄豆分别递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喏!”

两人面面相觑。

……

金奴摇摇晃晃地从井边打起了一桶水预备洗衣服,还没走到水盆前,水已经洒了大半。弗弗在磨豆浆,动作很不熟练,黄豆滚了一地,慌手慌脚去捡。桑麻乐地哈哈一笑。

寿华出来瞧见,嗔怪地看了一眼桑麻,吩咐那两个美人道:“先把地扫净了,再去厨下看看,拣了轻巧的做吧。”

二人乖顺应声:“是。”

没过多久,寿华正在屋子里做绣活,突然听见窗外杜仰熙严厉的声音。

“一个小小的粗使丫头,到底恃了谁的势,敢来欺压她二人。今日不给你几鞭子,全不知何为尊卑上下。”

桑麻哭着奔进了房里,嘴里喊着“娘子救命”,躲在了寿华身后。

寿华惊愕万分,迎面对上怒气冲冲的杜仰熙:“官人这是做什么?”

杜仰熙提着马鞭子,冷声道:“我早上离家时吩咐了,她二人乃上官所赐,他日迁了新居另有安排,如今在这家里,只作宾客相待。她全当了耳旁风,叫人担水浣衣、看火做饭。好好的美人儿,腿上摔青了,脸上也燎了泡,你说她该不该打?”

寿华冷淡道:“在这个家里,阿婆日夜纺纱织布,不肯一日懈怠,我也是事事勤恳、亲力亲为。从上至下,人人都要劳作才有饭吃。桑麻只有一双手脚,官人不舍她们做活,那每日谁来为她们烧汤洗脸、端茶递饭,要我亲去侍奉,还是官人自已去?”

杜仰熙咬牙道:“好,我不同你争辩,下人我却是能管的。你、你让开。”

杜仰熙劈手又要去打桑麻,桑麻惊呼出声:“娘子救命!”

寿华非要护着桑麻,谁料一时闪躲不开,自已肩头挨了一鞭子,夏季衣衫又薄,血当即渗了出来,背后染红了一片。

杜仰熙失手伤到寿华,一时惊住:“娘子!”

桑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通跪倒在地,抱住杜仰熙的鞭子:“婢子的不是,要打就打婢子吧,不要打娘子!不要打娘子!”

寿华掩住受伤的右肩,低声安慰桑麻:“别哭,我没事。”

杜仰熙忍不住上前一步:“我看看你的伤!”

寿华忍痛,若无其事地说:“真的无事,别声张,不能叫阿婆听见。桑麻,去取伤药来。”

桑麻跑出门去,杜仰熙眼里含了热泪,戏再也演不下去,他猛然别过脸去,手中的鞭子无力地垂下了。

夜深人静,寿华已经入睡,

因为后肩的鞭伤,她只能俯卧,裸露的半边肩头如雪,偏偏多了一道狰狞血色。

杜仰熙在她身边坐下,研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替她擦上,看那伤口触目惊心,越看越是心痛,他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在她肩头落下一吻,抬起时,一颗眼泪不受控制地滴下,竟落在了雪白的肌肤上。

杜仰熙忙要离去,谁料本该熟睡的寿华忽然开了口:“官人并非好色之徒,你从不恶语伤人,更不会鞭打婢女,为何故作狂态来逼我?究竟遇上了什么难处,对着朝夕相处的枕边人,都不能吐露半句实言?”

杜仰熙后退了半步,望着寿华苦笑:“娘子,你是真聪明。实言对你讲了,劳燕分飞,还是赴任雄州,我只能二择其一。”

寿华失声:“所以你就弃了我?”

“我与娘子成亲不久,却不是个瞎子。郦家的母女、姐妹,至亲至爱,守望相助,是谁也离不得的骨肉。娘子身为长姐,肩头责任更重。若随我去了边地,苦挨三年五载还好说得,十年二十年难见亲娘姐妹,你当真无怨无悔么?与其他朝爱侣终成怨偶,还不如早早地放你走!你出去了,天下人只会骂我杜仰熙贪图美色,抛弃糟糠,绝不会有人指摘你的不是!”

寿华冷眼直视他,眼底满是痛心,然后坐起身,一言不发地把衣裳穿戴整齐,扭头便打开柜子,胡乱收拾好包袱,快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