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巍衡不?是没?有抗争过,可坐在上头的皇帝,他昔日的阿耶,似乎抱着某种纵容的心思。赵巍衡的声望,未免太大?了些,甚至要威胁到皇帝的地位。

功高盖主,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儿子,也很难不?让人忌惮吧?

之后赵巍衡身边的人,要么是看?清局势主动?请辞离去,要么是头脑不?够中招被迫离去,还有些人则谨言慎行,陪着赵巍衡步履维艰的在并?州前行。

前者如鲁丘直,中者如李恭,后者如王弦谏。

幸运的是李恭有崔舒若收留,她将人收入囊下,做个侍卫统领,尽管比不?上过去当将军风光,可怎么也比回?老?家继续打铁维生要好。有她的庇护,那些人便默认李恭脱离赵巍衡的阵营,不?再穷追猛打。

原本烈火烹油的明?王府,一夕之间门庭冷落,哪还有之前的盛况?

倒是太子赵仲平,因为差事办得好,还主动?领了著书的活,一时风头无俩,朝野上下都?赞誉声一片。可见人心是世上最复杂之事,人人都?擅趋吉避害、捧高踩低。

而留下来的人,往往是患难见真情了。

明?王府虽门庭冷落,可衣食用度一如从前,赵巍衡剩余的寥寥心腹前来议事时,孙宛娘对他们的招待从来不?曾失礼,永远从容不?迫,笑意盈润亲切。

长吁短叹绝不?可能出现在孙宛娘身上,看?见始终宠辱不?惊的明?王妃,就会叫人下意识地认为明?王府依旧如故,心里也跟着安稳起来。

在又?一次送走心腹后,孙宛娘轻轻帮望着窗外蒙蒙细雨的赵巍衡披了件外裳,“夫君,春雨微寒,小心着凉。”

赵巍衡握住了孙宛娘在他肩上添衣的手,“宛娘,这些日子叫你受苦了……”

他未曾说完,可勋贵世家的捧高踩低连他都?饱尝炎凉,遑论是终日在女子间混迹的孙宛娘,只怕她受到的唇枪舌战绝不?比他要少。

孙宛娘蕙质兰心,又?怎会因此有一分?一毫的埋怨,反而主动?宽慰道:“王府之内,锦衣玉食,我?有何苦?至于往后……”

孙宛娘语气一转,显露出三分?内宅女子没?有的凌厉与见识,“焉知是何景象,我?只知世上一切未到最后一刻便无定数。宛娘既嫁给夫君,便夫妻同心,风雨同担。

我?信夫君。”她最后莞尔一笑,眉眼中是对赵巍衡的十足信赖。

赵巍衡虽从不?曾怀疑过自己,但?能有孙宛娘始终如一的信任,心中大?定。他将孙宛娘拥入怀中,语气餍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夫妻俩始终心意相通,任凭外头风雨如何,不?改情志。

但?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捧高踩低,不?论赵巍衡和赵仲平之间谁略胜一筹,赵平娘和崔舒若与他们都?是照常往来,全然?不?受影响。往小了说,他们彼此是手足,往大?了说,愈是一视同仁,才愈不?会被人盲目划到某一党派之中。

可不?管是何种缘故,雪中送炭之人,都?会被铭记在心。

崔舒若跟着赵平娘光明?正大?的去往明?王府,但?走前也悄无声息留下些话。

譬如,静待时机。

赵巍衡也是这般做的,他不?再求情或是上奏提请攻打南边,而是彻底沉寂下来,选择韬光养晦,任由赵仲平声势渐大?,颇有一人独大?的架势。而赵巍衡身边的武将班底走得也越来越多。

赵巍衡沉寂了,却有人经受不?住折磨。

那人便是齐平永。

他能在江湖闯出名声,除了武艺高人品好,还有一点就是他极重?义气,眼看?当初一起上战场杀敌的袍泽兄弟渐渐散了,他倒是高官厚禄,心中难免钝痛。

尤其是偶然?在乡间碰见曾经的兄弟因辞了官无所事事,二人在路上碰到,都?对他视若无睹后,心中的悲凉之意达到顶峰。

齐平永甚至追上去询问对方近况,哪知那位兄弟也是直肠子,直言道:“齐将军如今官运亨通,正受皇帝看?中,我?等?升斗小民,哪堪配与您搭话,还是就此别过吧,切莫让人看?了您的笑话。”

说完,对方就拂袖离去,徒留齐平永在原地发怔。

回?到并?州后的齐平永心内迷茫不?解,亭台楼阁、膏粱锦绣,在他眼里都?成了腐朽之物,满脑子盘旋着昔日兄弟的扎心之语。郁闷难当的齐平永一反昔日沉稳好大?哥的作态,跑到酒肆一人借酒消愁,连差事也告假了数日。

人一旦靠酒来纾解愁绪,便更会陷入情绪的低谷。

齐平永也不?能例外。

他不?禁怀疑自己建功立业是为何?当初和众兄弟们在江湖也算快意,他还有心上人,满心满眼做出一番功业,好娶对方,还要青史留名。可如今兄弟们四散零落,心上人另嫁他人为妇,留给他的只剩下荣华富贵与虚名罢了。

齐平永一时也沮丧颓废起来,萌生退意。

直到崔舒若过路,瞧见喝得烂醉的齐平永,便命下人去齐府请人,而她则叫人给齐平永醒酒。

等?齐平永好不?容易清醒过来,问过下人才知道是崔舒若的授意,且崔舒若还在另一个厢房之内。清醒的齐平永理智回?笼,首先便是生出愧疚,他竟沦落到酗酒消愁的地步,还叫崔舒若遇见了。

真真是……

他摇了摇头,主动?请去拜见,崔舒若没?有不?应之理。

二人也算故交,过往崔舒若一直喊齐平永为齐大?哥,今日也没?甚外人,叙旧时难免带上几句真实心绪。听着齐平永的话,崔舒若神情依旧,不?动?如山。

只是到了最后,她宽慰道:“建功立业不?易,你又?何尝不?是冒着性?命之险拼来的功业?前功尽弃,岂不?可惜?若你信得过我?,不?妨等?上一等?,事情必有转机。”

第84章

齐平永当真犹豫起来, 他为?人豪爽义气,义薄云天,又是武将世?家, 本该杀伐果断, 但不知是否因着被寡母一手包揽养大, 为?人本质心?善, 行?事总容易优柔寡断。

他杀人一样能手起刀落,可在决断此等大事上, 总容易犹豫。

就好似当初和心上人的婚事, 总想着给对方最好的一切, 又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沙场,因此蹉跎错过时机。

崔舒若一说,倒真是影响了齐平永。也未必是打消了齐平永的念头,但也足够叫他再拖上一段时日,犹豫一番。等到他能做出决定时, 怕局势早已发生?变动, 也就不必再三?纠结。

崔舒若不敢说自己有多么心?善,但对齐平永的几?句劝解, 的确出于好意。

哪怕齐平永是皇帝一家的救命恩人, 可皇帝已经诸多礼遇, 再大的恩情?也有消弭的一日。他若是在皇帝厚待时辞官,焉知不会让皇帝误以为?他怀有怨憎,不识好歹?

劝住齐平永后, 崔舒若也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