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路就碰到了关系不错的何婶,林初夏见她招呼自己时目光躲闪,了然道:“何婶,刘黎跟我说后山上有个怪人,你是不是看到了?”
何婶结结巴巴地说没有,林初夏了然,她笑了笑,手指指向何婶身后,“在那边对不对?何婶你老往那边瞟。”
何婶憨笑几声,索性不再掩饰内心想法,她眯起眼,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他们围着看觉得奇怪,我倒是觉得那个人长得很俊呢。”
林初夏和她闲聊了几句,大部分是何婶说她听着,何婶最后调侃她,“小夏,我看你把他拖回去当老公挺好。”她笑着就下山了。
林初夏顺着她指的小路往山里面走,偶尔遇到几个认识的人,她想不到别的话题,于是生涩地翻来覆去引用着现成的话题。
关于在后山的怪人也因此被描述得越来越具体。
然而真的见到“他”的时候,林初夏发现大家的语言还是过于贫瘠。
围观的人已经散开了,那个神秘人独自躺在松软的叶子上,林初夏最先看到的是那披散一地的长发。
并不是白色的。
不过当时刘黎的描述是浑身白色的毛发,一听就是夸张后的结果,好像颜色错了也并不稀奇。
乌黑的、凌乱的长发,像一团被搅乱的墨云,丝丝缕缕不规则地在叶片泥土上铺开,虽然沾染了泥水,却能看出隐隐的光泽。
那个人突然低低地呻吟一声,把林初夏吓了一跳,她试探着向那个人走了过去,在神秘人身边蹲下,这才发现被埋在叶片间的皮肤白得出奇,莹白细润,像块掉落泥水的羊脂玉。
看上去没有什么外伤,但是腿弯折的角度有点奇怪,可能是摔到了腿。林初夏伸出手,伸向那应该是脸蛋的地方,拨开掩映着他脸庞的头发。
林初夏一惊。
很漂亮的一张脸。
像是女娲用尽一生心力雕琢出来的精致。眉如远黛,双眸狭长,柔和的脸部线条像是用柔软的羊毫细细勾勒出的,半垂着的睫毛轻轻颤动,长而卷,像扇子。
林初夏下意识向那人脖颈处看去,甚至小心地伸出手在突出的喉结上按了按,是个男的。
“咳咳咳......”哪想到她轻轻的触碰就让男人发出连串的咳嗽,她被吓得手一缩,那声音细细弱弱的,如果不是她看到那个人的嘴唇正努力地张合,都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救......救救我......”他在向她求救。
秀致的鼻梁下,嘴唇的形状也漂亮。唇珠饱满,唇瓣微翘,似娇嫩的玫瑰花瓣,但是那嘴唇现在干裂得不行,本应饱满柔嫩、娇艳欲滴的嘴唇此刻布满了裂纹,林初夏愣愣地出神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回应他,她凑到男人耳朵边,“好的好的,我会救你,我带你去我家。”
林初夏不知道这人在这里躺了几天,人在严重脱水的情况下是不能立即喝水的,她用指腹沾了点水,涂在男人的嘴唇上。
水渍终于缓解了嘴唇的干裂,男人似有所感,轻轻张开嘴唇,在对她回应。
突然感觉到手指一阵湿润,林初夏惊讶地抬眼,“欸欸欸,不可以......不可以舔我......”也许是出于对水源的渴望,男人竟然无意识地将她的手指含住了。指腹被他包在湿热的口腔里,小口小口地吸吮,甚至舌头也勾过来了,他的舌头也好嫩。
在山里长大,闲了就四处找人找狗打架,一向无忧无虑无惧的林初夏,生平第一次对某个人犯了难。
她也没办法甩开他,毕竟他看起来,太柔弱了。
朔宁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
那天他好像就在路上走,被一只猫咪吸引到小巷子,下一秒就被人绑上了车,无论他一路上怎么询问或是讨好,那辆车只顾闷头向前开。终于被他找到了个空隙,他积蓄已久跳下车跑掉,他的身体体能本来就很弱,小时候在学校里常常因此被别的小男孩嘲笑,不过可能是身体也意识到了正处于危难关头,竟然也不知疲倦地跑出好长一段距离。跑进山里,在树林间没有方向地狂奔一阵,快没力气了,于是选了棵还算牢靠的树,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他伏在树枝上,看到几个黑衣人就在树下的这片空地上商议着什么,最后终于选了个方向继续追赶,终于懈了一口气,然而他清晰的记忆也终止于此,后面的经历就过于迷糊了,以至于什么时候从树上掉下来的都不知道。
周围似乎有人来来往往,但是没有一个人为他停留。
直到林初夏出现了。
0003 桂花
朔宁在这里躺了不知道多久,但是晚上气温降下来,很冷。林初夏发现他的时候,有好心的村民留了件灰色的衫子给他,只是上山干活时穿得薄,并没有多少保暖效果。
但是好像感受不到了。
五感好像被冻僵了,他见到林初夏好奇地凑上来,求生欲又忽然涌上来,他是很努力地呼救的。可是这样努力说出口的声音却像蚊子哼哼,以至于他都产生错觉,自我怀疑到底有没有说出话。
到底有没有人在他身边。
到底......他还活着吗。
嘴唇被一样柔软的东西碰上了。干裂许久的嘴唇急切地吸着从那上面淌下的水珠,朔宁的嘴唇湿了,眼角也湿了,终于被发现和终于要得救的喜悦涌上心头。这段时间里,他鼻腔胸腔里都是草地和泥土的湿润气息,除了偶尔的鸟叫,相伴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声从没有这样强烈过。
咚、咚、咚。
林初夏将手指从他的口腔里抽了出来。
她站起身,却感觉到鞋面一紧。
“别、别走......”朔宁觉得自己的拳头都要捏碎了,然而林初夏感觉到的只是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鞋尖。
林初夏于是再次趴下去,摸摸他的脸,凑近男人的耳朵说话:“你放心,我不走。我答应了要救你的。”她刚才大致检查了一下,男人除了腿摔到,没有其他外伤,还有神志,这么虚弱是因为他实在太瘦了,身体能量供给完全跟不上,她都担心等会把他带回去会弄断他的骨头。
她抽出自己的手帕叠了叠,用水沾湿了压在男人的嘴唇上,又附下身在他耳朵边承诺:“你身上伤得不严重,我等会带你下山去找医生,”她不确定男人听清没有,这时多米一蹦一跳地凑了过来,伸出舌头就对着朔宁的脸颊舔了起来。
朔宁脸上湿乎乎的一片,他听到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等下......我要......桂花......”温热的软绵绵毛团凑在他的颈窝,他努力抓握林初夏的手终于松开了,整个人卸了力气躺在草叶上,像神话传说里濒死的美人,美丽又可怜。
林初夏纠结了一下,可是她上山也确实是为了摘桂花......“马上,我马上就摘完!”旁边桂花树开得馥郁香甜,勾着她一边救人一边不忘上山初心。
她的目光在躺着的人和地上的背篓之间徘徊了几圈,想到了一个能把他运下去的办法。
是女孩子吧。朔宁记得隐隐响起的声音虽然沉稳,却更多带着女性特有的柔和清澈。他也惊讶于此时自己还有心思想,自己好重的,女孩子怎么搬得动他。
林初夏想通之后动作很快,她把外套脱了下来在地上铺好,背篓里的东西往外套上一倒,都是一丛一丛的桂花,掺着些果子。外套的四个角一绑,就变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
多米脖子一重,被压得咩咩叫,林初夏从兜里掏出小块自己熬的糖块,多米长嘴一撅,把糖块卷进嘴里,这才乖乖地驮起那只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