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却无心欣赏,一路往下走,他没有任何方向,他只遵循着朱雀戒的热度哪里更热,他往哪里走。
他仿佛即将浴火的雀鸟,寻找一处合适的焚身之所。
他感觉到朱雀戒越来越热,他的血好像也在随着朱雀戒的温度沸腾,他满身泥泞,心里又生着急火,脚下鞋子鞋底太高,不适合下山,他就干脆踢掉,赤着脚往下走。
青石阶梯凹凸,粗糙而坚硬,磨破了他娇嫩的脚底,凸起的地方磕碰着骨头,鲜血混入泥泞,肮脏,疼痛,石头要磨碎了脚掌的骨头但夏知毫不在意,他只感觉到了躯体里热腾腾的血,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
一开始只是小心翼翼的走着下山,但很快,他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后面竟是跑了起来风声,叶声,蝉声都远去,他穿过大片大片开着花的山楂树,胸口好像燃烧着一团汹涌的火,耳边却是一片纯彻的寂静,只有一个目标,坚定,清晰,那是血肉骨骼里铭刻着永不更改的意志!
彻底摆脱这样浪荡堕落的过去,从现在,义无反顾地,逃到自己想要的未来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朱雀戒已经滚烫得吓人了,他一抬眼,周边是环绕的高耸山涧,仰头是狭窄的一线天,近处是陈旧的祭坛。
祭坛周围围着开了花的山楂树,香气在夜色中很清新,绕着祭坛又生了很多红花石蒜,上面是大片大片白下面是大片大片的红,热热闹闹白的像泛着香气的云,而红的就是无风自燃的火。
而白日见到的聚玉石赫然就在云与火的中间。
它就在那里。
夜色明明那么冷,到处都那么凉,可夏知却感觉到了滚烫的风拂面而来,他感觉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他仿佛看到了巨大的黑色翅膀遮蔽了天空,遥遥中传来黑朱雀的尖锐啼鸣,右后肩的位置滚烫发热,如同新印上了灼热的烙铁。
四周色泽尽褪,化作一片黑白。
在西藏时的感觉又来了……
他往聚玉石的方向走得越近,那感觉便越明显。
周围山色翻涌,黑白的灵山借着周围的灵气重新现世
他马上……就会离开这个噩梦,摆脱那些变态,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未来去!
就在夏知狂喜时,下一刻,夏知看到了冰冷的刀锋那是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刀刃,就轻轻松松地,切进了那块拳头大的陨石里。
好像切的不是石头,而是豆腐。
聚玉石啪嗒碎开
于是一霎间,所有的灼热都散尽了,像被人到头浇了一盆冷水,又似被人釜底抽了薪。
夜里的风一霎变成了冷的,凉的,刺骨的,那轻盈的感觉消失了,灵山又化作了泡影,夏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似的,怔怔的抬头,
他看到了握着刀的手……
那是修长白皙的手,弯折的骨节环绕着刀柄,更加有力,夏知看到了覆着那手腕的黑金宽袖,看见了顾斯闲那张含着笑的俊脸。
他声音柔和,“真是个花前月下的好时节。”
夏知发现那刀为何眼熟了……
那是绯刀。
灵气……散了……
“小知了,不要怪我。”
顾斯闲慢慢地收刀入了鞘,刀锋插进刀鞘的声音,显得漫长而磨人。
他站在猩红的花丛中,瞧着却像地狱里面善的恶鬼:“毕竟不是人间常事,说服小知了的情人,有些困难。用些蒙骗人的神鬼之道,多少又有些可笑。”
“不过这次,他们应当可以信了。”
夏知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抬起头。
顾斯闲让开身,他就看到了站在顾斯闲不远处,脸色极其难看的贺澜生,他站在开满了白花的山楂树下,月光照不见他的表情,只隐约看到了一双似是阴郁的眼睛。
夏知瞳孔放大,他意识到什么,抖着腿后退两步……下一刻,他的肩膀就被人紧紧攥住了,他听见戚忘风气喘吁吁的声音,还要咬牙切齿带着惶恐的怒声:“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他拿了椰子回来就发现夏知不见了,窗户大开他立刻开了定位,匆匆赶过来,山路泥泞难走,下山的青石阶上找到了少年扔在地上的鞋,还有一路淋漓的血迹……
但最可怕的,还是他发了疯地跑下来后,看到的那仿佛云中之影的少年。
冰冷的月光下,逐渐透明的爱人……
那块石头被顾斯闲劈碎之前,戚忘风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他妈地做什么荒谬的噩梦了。
但那种霹雳般穿透他心脏的惶恐感不是假的,野兽一样的直觉告诉他,他不是在做梦!如果他不抓住夏知……他就会消失……会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夏知好似还没从被捉住的噩梦里醒来,眼神恍惚,对戚忘风凶戾的问话一个字的回答也吐不出来。
直到他看见顾斯闲拿着绯刀,对戚忘风说:“摘了他的戒指。”
于是斩头的铡刀突然落下,夏知一个惊颤,如梦初醒,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
戚忘风听见顾斯闲的命令,想这个时候不问清楚怎么回事儿,拿什么破戒指,刚要反唇相讥,一时间没注意夏知突然发作,还真被夏知窜了出去。
少年赤着脚,满身泥泞,像一只被猎枪追捕的小兽,慌不择路地往山上跑这里是狭窄的山涧,前路堵着顾斯闲和贺澜生,夏知甩开戚忘风往回来的山路跑了一段,跑进那被山楂花遮蔽的弯折山路上
戚忘风刚要追,少年却又从那山楂花树丛中惨白着小脸,一步一步,发着抖退了出来,戚忘风一抬头,就看见了慢慢腾腾下山,插着兜,拿着枪指着少年额头的宴无微。
男人穿着的衣服倒是很休闲,头发梳起来,完整地露出那张漂亮的脸蛋,“哎呀……”
他拿着枪的手指戴着白手套,一边一步一步朝着少年逼近,一边笑眯眯说:“上哪去啊,夏哥。”
“怎么去哪里都不知道带我啊,好伤心哦。”
那黑洞洞的枪口实在太有威慑力至少一下就让夏知联想起上次被麻醉针穿透手指的剧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