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厕所,裴希才想起他们不能一起回教室,郁庭知听完一副相当麻木的样子,盯着她看了眼:“行,那我去买瓶水,你先回去。”
说完就转身下了楼。
万幸毛菲在第二节课时没有到班上去,打了铃之后裴希趁着课间的混乱回到班上默默地坐下,就看肖怡宁立刻从自己的座位上蹿过来:“你刚跑哪去了,我去办公室都没找到你!”
“……哦,我刚在厕所,”裴希心虚得声音都小了不少,“有点拉肚子。”
“啊?没事吧。”
俩人晚上吃的是学校食堂,肖怡宁确实觉得出现什么问题都不在意料之外,她立刻同情地看向裴希:“你今天真的好倒霉啊,待会下了晚自习回去的时候你路上一定得小心点。”
裴希的心情自钱包回来,已经好得不能再好,傻笑了下:“没事啦,反正现在钱也回来了,我觉得我的霉运应该也到此为止了。”
“刚才毛老师已经把万俊宏叫走了,应该是为了调查今天的事情吧。”肖怡宁说着,往角落万俊宏的座位方向侧了侧头,“好像理九班那几个人,本来是找他要钱的,但是他实在没有了,所以就让他做内应了。”
肖怡宁顿了下,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应该同情他还是憎恶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虽然多亏他告诉我们是理九班那几个人……但是如果没有他的话,好像也没有这些事。”
听到这,裴希也往角落那边看了一眼。
但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另一码事:“你说郁庭知……会受处分吗?”
刚才教导主任和王康之间的谈话,字里行间都没有把郁庭知视作无责任的那方的意思。
“说实话……”谈及这个,肖怡宁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我刚才和王湘她们聊了下,之前学校好像也出过一个类似的事情,几个学生合伙欺负人,另外一个学生看不过去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后来学校是两边都给了记过。”
学校的立场就是恩怨不能私下解决,校规上也明确规定过,只是肖怡宁觉得:“可郁庭知……”
她本来想说以郁庭知的成绩,没准学校会偏袒,但转念一想,郁庭知现在的成绩并没有多好,就没声儿了。
“我刚听到……王老师好像想让郁庭知参加竞赛,将功补过。”裴希说:“学校有过这种先例吗?”
“没有吧,咱们学校之前哪有竞赛选手啊。”肖怡宁直接给问不会了,“不过我听说,郁庭知可从来都没参加过竞赛。”
“为什么?”刚她也听到教导主任这么说,想起暑假开学的时候她就在办公室,听王康问过郁庭知这个问题。
肖怡宁耸耸肩:“不知道,可能是不喜欢?”
但当时郁庭知怎么回答的来着。
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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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庭知这件事因为正好发生在晚餐时间,影响很大,教务处那边很快成立了调查组,裴希的零钱包作为证物,也被暂时收到老师那,用作调查,过了快一周才还给她。
在这一周时间里,裴希就一直用于蕾的饭卡,等到零钱包回来的时候,裴希第一件事就是去办公室还饭卡。
“其实你接着吃也没什么的,这饭卡我真用不上,我都是带饭来吃的。”于蕾刚就听从食堂回来的同事说,小姑娘在充值窗口那排队,她自己没办饭卡,给谁充钱显而易见,“更何况你还往里充了钱。”
“这些钱都是我吃饭花掉的,给您补上是应该的……”
裴希正说着,就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声:“王老师,我和庭知爸爸都能理解您爱才心切的心情,我自己也是当老师的,我能明白这种只是竞赛至少也得是省级起步才有含金量,但是我们早就和庭知商量过,也取得了他的同意,这种需要离市的活动,我们家都是不考虑的。”
似曾相识的声音,似曾相识的语气。
她回头才发现,身后不远处王康的办公桌前,正坐着一对中年夫妻。
“至于您说庭知在学校犯了错误,我们觉得孩子犯错很正常,犯了错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也没问题,如果他确实违反了校规,我们绝对支持学校秉公办事。”
女人穿着很正式,卡其色的西装外套,面料挺括,头发长度将将齐肩,相当干脆利落,脖子系了一条咖色丝巾,又多了几分温柔的知性。
而她身边的男人也是一身正装,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打领带的关系,看起来并不严肃,甚至眉眼间一直有股书卷气,非常温和,很好说话的样子。
是郁庭知的父母。
还是那种客气到滴水不漏的措辞,裴希上次听就感觉印象深刻,但却不像是她之前想的那样,对儿子有一种无条件的袒护和溺爱,相反,她简明扼要地承认了错误,接受了后果,给人感觉相当明事理。
“是这样的,郁庭知妈妈,有些惩罚咱们能规避,为什么非要让孩子去承受呢,这往大了说,可是一个污点。”这次王康也显然比上次做了更加充足的准备,“况且我认为郁庭知绝对是有参加比赛的能力的,他这个岁数本来就应该是拼搏的年纪,孩子也这么大了,永远被护在家长的羽翼下的话,是没法真正成长起来的。”
“王老师,您当然有您的道理,但是我们这个家庭,和普通的家庭情况不一样。”女人却也寸步不让地接住了王康的话,“您应该或多或少听说过我们家的事情,庭知的哥哥空难走了之后,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出来,之后我和他爸就想开了,哪怕他再也不成长,只要平安健康地生活在我们身边,对我们来说也足够了,您也是为人父母的人,应该能理解我们的心情吧。”
裴希总算想起,开学时郁庭知是怎么回答的了。
他说,爸妈不让。
她还顺带着想起当时的办公室因为他的这句话整个严肃的气氛都破了,于蕾本来正一本正经地说她成绩退步,一不小心都没绷住,只能憋着笑把她放回教室。
那时候她觉得这可能就是学神的从容,被叫到办公室还有心思插科打诨地开玩笑。
“这个……”
王康很显然被季清一句话将了军,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一中做思想工作做不下来,只能拿起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口水来掩饰尴尬,“大公子的事情,我深表遗憾,也是我考虑得不周全了。”
还完饭卡从办公室出来,裴希悄悄地摸出了手机。
她在QQ的联系人里翻出郁庭知,他们基本没怎么用QQ聊过天,上次说话好像还是看电影那次约时间,聊天记录已经被她删掉了,现在点进去只剩一片空白。
裴希问了句在哪,过了一会,郁庭知回说在操场。
十月中旬已经进入到冬令时,天黑得很早,裴希刚和肖怡宁去食堂的时候就差不多已经黑尽了,文化部的操场上没有灯,一入夜,绵延成片的黑暗铺陈在空旷的塑胶跑道上,夏天的时候教导主任最喜欢拿个手电筒到这来逮早恋。
裴希到操场的时候,成双成对的人影错落在操场上,彼此都很有默契地隔着一段距离,在这样的环境里,形单影只的那个本就显眼,更何况郁庭知还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到他似的去到了高处,站在操场看台的围栏旁,脚边放了瓶喝了一半的可乐,站没站相地倚着。
裴希顺着看台的楼梯走上去,他正拿着手机,昏暗中一点光映在脸上,神色漫不经心,下颌线锋利,喉结隐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处。
他看起来并不大有玩手机的兴趣,单手打了几个字就息了屏,与此同时裴希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郁庭知听到声音,朝楼梯口的方向看过来,手臂撑在身后的护栏上,散漫地歪着头:“你为什么每次都来了又不出声,不会准备哪一天暗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