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濯道:“你疯了。”
陶圣望的影子在墙壁上,他笑起来:“我疯了,是啊,我疯了。你若是经历过我经历的一切,你也会疯!我从前也相信过,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可如果一个人不断向你证明你认为对的其实错的,你认为错的其实对的,你会怎么样?你只会比我疯得更厉害!”
屋子突然震动起来,小陶公的尸体僵硬,“扑通”地掉在了地上。名牌摔出来,滑到江濯脚边,他把名牌捡起来,看上面刻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陶圣望,一个是小圣。
陶圣望说:“我弟弟生下来,连名字都没有。他叫我小圣,我也叫他小圣,有时我会忘记,究竟是他活着,还是我活着?”
他的影子开始变形,由一个人,变成数条藤蔓的样子。
“这些都不重要了,以后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他献祭了自己,完成了他计划中的最后一步。这时,四面坍塌,天上圆月般的眼睛瞬间长大数倍,小孩的啼哭声响彻镇子。
神祇彻底堕化了。
傀儡线顿时飞舞起来,周遭的一切,连同江濯自己,都霎时间腾空,天幕间只剩一片红,像是要把整个镇子都吃掉。
江濯的火鱼袍角破了,这是因为堕化的神祇要拉所有生灵同堕,一旦沾染上堕气,就算是活人也会立刻毙命!
“幽引!”
江濯双掌合十,夹住折扇:“封!”
这是他的兵器诀,折扇登时化作无数金色的戒律真言,犹如纷飞的鸟蝶,向天空飘去。江濯身上的火鱼骤亮,他黑发飞扬,袖袍鼓动,好似为定天而来的仙人。
然而神祇吃了太多鬼师,已非一人能够封住,就算现在有李象令和时意君联手,也未必能止住这滔天的堕气!
“不要怕。”
有人从后扶住了江濯的手腕,带着他:“我和你一起。”
因为他这句话,幽引的金色真言顿时大亮,如同星星一般,点亮了整片天空。疾风呼啸,江濯余光里飘过几缕银发,他蓦地一惊,想要回头。
“我劝你不要看,”洛胥早有察觉,捏住了他的下巴,在他耳边说,“我刚刚找不到你,又发疯了,现在的样子很丑。”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写好爽!
50 ? 吹细雪
◎真的不要我看吗?◎
他语气稀松,好像“发疯”是家常便饭,而这个“丑”,则被他轻轻咬在齿间,听起来倒有几分引诱的味道。
江濯说:“真的不要我看吗?”
洛胥“嗯”,心慵意懒似的:“不要。”
江濯勾起唇角:“好,我不看,我闭上眼了。”
这时幽引已经封住了天,圆月般的眼睛逐渐消失,傀儡线纷纷扬扬,如似被风吹动的垂柳,从他俩的身旁飘过。
江濯说:“不过我们一起进的院子,怎么会突然分开呢?”
洛胥道:“院子里有迷障,底下埋的东西趁机作乱,耽误了我的时间。”
那院子底下埋着的应该是弟弟的尸骸,因为祂,江濯的咒诀都失效了,所以才会被傀儡线给缠住。
江濯说:“原来是你,难怪我醒后,咒诀又能正常使用了,但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解决祂的呢?”
洛胥道:“我让祂走。”
江濯说:“‘走’这个字太客气,祂一个神祇,怎么像小猫似的,让走就走?嗯?是你画了什么能驱赶祂的符咒吗?”
洛胥似乎没打算松开手,听他提问,就答:“是。”
江濯说:“那我更好奇了,怎样的符咒能吓退堕化的神祇?”
洛胥道:“太清符吧。”
江濯竖起两指,中间不知何时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符咒:“哦,是这样三个圈的太清符吗?如果是,我离得那么近,应该有些感觉,可是我没有。”
这张符是洛胥在宅子门口画的,上面只有三个圈,当时江濯没有把它扔掉,正是因为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谁家的符会只有三个圈,还是三个大小不一、排列无序的圈。
他说:“其实我早该发现,你第一次画符给我,就是一个圈,后来不论画什么符,都是圈。”
当然圈与圈也有区别,有的大有的小,还有的很潦草,但再怎么区别,它们都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洛胥帮人施咒,根本不需要画符。
江濯接着说:“圈也就罢了,威力还很可怖。”
洛胥把头下压:“威力大不好吗?”
江濯说:“好是好,但当初我在溟公岭,看过你刻在花轿上的镇凶符,每一道都很漂亮规整。这不奇怪吗?一个能刻出这些镇凶符的厉害人物,却总是控制不好其他符咒的威力,是因为其他符咒比镇凶符更难画吗?我猜不是,而是你平时只会,也只需要画镇凶符。”
他说到这里,转过了头。夜风吹拂,他问:“我是该叫你洛胥,还是该叫你太清?”
漫天的傀儡线如同飞动的经幡,在两个人周围交织飘落,赤红天幕下,他们亲密得好似挨在一起。老宅檐下挂着的铁马晃晃悠悠,敲出“叮当”、“叮当”的响声。
洛胥垂着眸,不知已经看了他多久:“你骗我。”
江濯没有闭眼,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一片银光。那些银发散过他的肩臂,如似洒下的月华,因为和他的黑发交错着,又仿佛是从山巅吹落的细雪。
这世上有许多劫烬神的传说,光是江濯听过的就有百十来种,但是不论哪一种,都没有说过,太清该是众神中最英俊的那个。
祂与他离得那么近,呼吸轻得像羽。那双传说中会焚烧一切的眼睛,好似寂寥雪峰间的湖泊,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