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另外两人中,苏文与钩弋夫人交好,在宫中从来不是什么秘密。钩弋夫人过世的父亲曾因犯法而受宫刑,在宫中任中黄门,因此,黄门、宦者中,倾向钩弋夫人的人很多。而御史章赣……――御史府的那些官吏是何想法,外人从来无法理解……

霍光实在理不出头绪,但是,一想到御史大夫暴胜之曾与江充一起,任绣衣直指御史,以军兴(注)从事,持节平乱,他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便愈发强烈。

望着远处模糊的长安城,霍光不由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想借此平息满心的纠结挣扎。蓦然间,他的眼角瞥见站在自己身旁的金日??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隐隐显出几分轻松。

――――――――――

注:军兴,指战时的法令制度。《汉书??h不疑传》:“(暴胜之)以军兴诛不从命者,威振州郡。”颜师古注:“有所追捕及行诛罚,皆依兴军之制。”

6、皇太子

汉承秦制,驰道皆是宽五十步,三丈而树,内隐金锥,外掘濠沟。

这种绿荫夹道的三丈大道是严格意义上的驰道――只供天子使用,其它人只有得到特许或者在出现被允许使用驰道的紧急状况下,才能使用。

驰道两侧的濠沟外各有一条稍窄的道路,道旁再植青松,与田畴相隔,这才是供臣民的车马通行的道路。

虽然是天子使者,但是,韩说、章赣与苏文仍然不能使用三丈中道,只能走两侧的旁道。

并行的三条道路除了宽度并无区别,皆是夯实路基,再以黄土、砂石、石灰等夯筑厚厚的路面,两侧的路肩培土中按照一定的比例藏有铁条,以保护抬高的路面,因此,有时也会被人统称为驰道。

平整的路面极适合车马通行,速度极快,三人一早从甘泉出发,黄昏时已经到了泾水北岸,抬头便可以看到修建在泾渭交汇处的长平观。

韩说知道,此地离长安不会超过一百里,若以他的本意,倒是宁愿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家中,但是,一天的颠簸让苏文叫苦不迭,看天色渐暗便一力坚持在传驿休息。

三人中以韩说的官秩最高,自是要他决定,章赣虽未明言,但是,疲惫的神色却是十分清楚,想到时间的确紧凑,万一正好赶上宵禁时间,一行人便不得不在长安城郊过夜,韩说也不好再坚持,命随从寻亭驿过宿。

传驿供给自有制度,三人的秩位不同,传驿的置尉(注)便各安排了一处居室让他们休息,章赣着实是累惨了,直接就进房休息,韩说与苏文则用了一些甘豆粥,之后才分头休息。

虽然车马劳顿,也上了年纪,但是,对韩说来说,这种程度的辛苦着实算不得什么,因此,他睡得很轻,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警觉。

骤然惊醒,尽管不清楚原因,韩说仍然习惯性地拔出佩刀,蜷缩起身子,背靠里墙,随后才仔细辨察周围的情况。

内外皆是一片寂静。并无任何异样。――这让韩说微微皱眉。隐隐怀疑过了近十年安逸日子地自己是不是产生错觉了。

正要放下佩刀。重新躺下。韩说忽然听到一阵细微地摩挲声从自己门前经过。

没有着履。韩说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旁。侧耳细听。随即。他便明白。那是缣帛摩擦地声音。

明白了这一点。韩说不由勾起唇角――传驿内会以昂贵地缣帛为绔地只有苏文。

跟那门外地声音来到墙角。韩说顺手取了案上地漆杯。将杯口紧贴墙面。耳朵凑到杯底。试图听清外面地声音。

也许是因为行动如预料一般顺利。苏文得意之余难免有些放松。说话地声音竟渐渐高起来。

“……君侯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何谈大业……”

这一番激动之后,苏文立即警醒,迅速压低了声音,饶是韩说努力倾听也只听到模糊的只言片语。

片刻之后,苏文悄然回房,某个不速之客也迅速离开。韩说小心地放下耳杯,席地而坐,靠着墙,静静沉思。

第二天一早,天刚放亮,一行人便草草吃了驿内准备的豆粥与饼饵,便立刻上路。

因为是秦代故道,驰道只到长安北边渭城,也就是秦都咸阳的,渭城南边便是渭水,过了渭水便是长安。

秦都咸阳横跨渭水,为了连接咸阳宫与渭水南岸的离宫,昭襄王修建了横桥,高祖定都长安后,又在横桥两侧增建东、西桥,因为这里还是横贯关中平原的东西大道的起点,横桥与长安横门前的大道自然是商贾云集,繁华不逊于长安城内的东西两市。

从风景绝胜的甘泉回到繁华鼎胜的长安,所有人都不由发生深有感触的叹息,尽管谁也不清究竟是何感触。

从夹横桥大道进入横门,为了避开拥挤的东西两市,一行人便从城内环道转至厨城门内的夕阴街,直奔北宫――太子宫便在北宫之中。

因为天子临行的诏命,他们既归长安,便须向太子奏报。

太子宫前,往来奏事的官吏络绎不绝。三人奉有诏书,太子家令不敢怠慢,立刻将三人领往太子听事之所。

刚刚步入殿门,三人就听到太子温和的声音:“上有诏予我?”

“非予太子诏。”韩说肃然执礼拜答,章赣与苏文也跟着参拜。

太子立而谢礼,随即请三人入席,自己也回席端坐,以应有的态度询问三人的来意。

“陛下使臣等襄助水衡都尉。”韩说恭敬地垂首,答得简明,待瞥见太子闻言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他便没有再往下说,只是取出诏书,交给一旁侍奉的宦官,转呈太子。

身为天子宠臣的韩说对太子刘据并不陌生,但是,对这位素来宽厚温和的皇太子,他并非毫无敬畏。

――卫家人低调谦和。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曾是大将军卫青部属的韩说对此并无异议,但是,他与所有的同僚一样,十分明白一个最简单的事实――低调谦和并不能让匈奴畏惧,四夷宾服。

“上安否?”刘据对韩说的答案未置一辞,对奉上的诏书也只是扫了一眼,开口便关切地询问父亲的身体。

韩说斟酌了一下,坦率地回答:“陛下病稍愈。”

刘据轻轻颌首,显然稍稍安心了一些。

“君等奉诏行事,勿负上意!”刘据没再多问,开口说了嘱咐送客之辞,三人立即起身告辞。

待三人离开,刘据的脸色立时一沉,缓缓地将诏书收起,放到一边,随即便默然静坐。

太子家丞张贺进来时,就见一身玄衣的太子神色肃然地坐在书案后,一时进退不得。

“贺,进来吧!”刘据神色淡漠,却出声解了属下的困境。

“太子……”走到案前,张贺轻声禀报:“光禄勋离宫时对同行的御史与苏文道,霍侍中与上官安托他转交家书,容他先办此事,并让两人见过水衡都尉后,齐至光禄勋寺。”

刘据神色微变,抬眼看向张贺,见他轻轻点头,不由莞尔:“贺,令弟可有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