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宥仪从工作室赶到天海时夜幕已沉。

她脱下自己的过膝靴摆在门口,听见屋内传来的欢声笑语。披在肩侧的卷发随着弯腰的动作轻轻落下,又被她拨弄至耳后。

换上拖鞋进门,不意外地瞧见久未谋面的人坐在沙发上,神情专注,正在和另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生打游戏。

“小仪到啦,来来来,洗手准备吃饭。还有一个菜乘出来就能上桌了。”宁羽将切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看见进门的宁宥仪招呼到。

沙发上的两人闻言都看过来,程昱无意识的抬头,瞥见一抹淡紫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为了应对这个家庭聚会,宁宥仪今天特意打扮过。穿的比平时温婉,嫩紫色的紧身上衣紧紧贴着少女窈窕的上身,显得人温柔软糯。下半身穿着一件不规则的牛仔短裤,偶尔抬手时短短的上衣被拉起,还能看到一截纤细白皙的腰肢。

看清她的穿着后,程昱下意识地微微皱起了眉,似乎在为她在这个时节还穿得这样单薄,觉得有些不妥。

“这是宥仪姐?”程意微先打起了招呼,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充满了好奇。他早就听宁羽 域名:?????.???? 说过这个姐姐的存在,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是。你是意微?”宁宥仪对着他干净的脸庞温柔附和,得到对面捣蒜一般的点头。

少年正处于最青葱的年纪,长得是时下最流行的那款阳光小奶狗类型,嫩得能掐出水。宁宥仪心想,年轻就是好,看一眼都让人延年益寿。

助攻弟弟出场~火速酝酿下一辆大车嘻嘻。

码字效果堪比阿斯匹林,之前怎么没早点发现。

0013 苦瓜

“恭喜你解放啦,趁着还没开学可得好好玩一玩。”

宁宥仪走到程意微身侧的沙发坐下,心里对这个性格开朗的小弟弟生出了几分好感。

程昱刚结束一局游戏,将手机放到一旁。耳边划过宁宥仪过度放软的语气,眉峰一挑,双手环抱在胸前将腿随意地搭在茶几上。

宁宥仪将提包放在一侧,拿过抱枕放在大腿上,转头间看见程昱正表情怪异地盯着她。她歪了歪头大大方方地回视,摆出一个甜美做作的微笑,用眼神毫不避讳地调戏他。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看见程昱见到脏东西一般,迅速地将视线移开。

“过几天我和同学一起约了去九峰山玩。最近天气好,那里晚上能看到成片的星星,听说山上还有云海!宥仪姐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程意微一向有些自来熟,才刚打完照面不久,便迫不及待地向宁宥仪发出了邀约。

话音刚落却感觉后脑勺一凉,周遭也突然有点阴森森的,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心里嘀咕着今年冬天来得这么早吗。

这个场面来得意料之外,宁宥仪不自觉绕着手指,感觉有些尴尬。她不喜欢参加有很多陌生人的局,更何况是这种全是小屁孩的场合,更插不上什么话。但程意微满脸期待的模样又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她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对面的另一个人,语气犹豫地问:“你也去吗?”

程昱沉默了几秒,语气平淡地蹦出了一个字:“去。”

程意微面部抽搐了几下,表情难以置信地看着半个小时前还坚定拒绝他的堂哥。这个人他妈的是不是被夺舍了!刚刚磨破嘴皮怎么也劝不动的人是谁!!

听到程昱也去,宁宥仪便松了一口气应下了。成吧,有程昱在的地方她就不会太无聊,正好也能去放放风找点灵感。

宁羽很快折腾好了晚饭,张罗几个孩子拿着碗筷上桌,几个人都应声走去。

宁宥仪在方桌的一侧坐下,程意微刚想挨着坐在旁边,却感觉有一具健硕的身躯快步阻隔在了他的面前,将人生生挤了出去,随后大剌剌地拉开凳子坐下了。

看着堂哥抓过啫喱特意造型过的发顶,程意微好不容易舒缓的面部肌肉又开始抽搐。

狗,真狗。果然男人都是一样的,见到长得好看的女孩就迈不开腿。

“大伯怎么还没回来,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程意微不情不愿地在宁宥仪对面坐下,盛着饭问道。边动手将一碗饭塞得像个小山包一般,气势如虹地递给了堂哥,心想着撑不死你。

“你大伯今天要和市政府沟通西城一块区域的开发,前下子打电话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好在你们几个孩子一起聊天,也不会觉得闷。”

程志康在J市投资了许多处房产企业,和政府也有过许多地皮的合作。宁宥仪最初知道宁羽和他重组家庭时,心道她这个妈真是年纪越大越长本事。

傍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富有,从外科医生到饭店老板,这次干脆直接是个地产大亨。

宁羽端着最后一道菜摆在桌上,嘱咐可以开饭了。一大桌子菜色泽诱人,一看便是她精心准备过的。

程意微很是开心,这个新伯母温柔又慈祥,人也好相与。他对着桌上拍了几张照片,还对着宁羽小嘴抹了蜜地巴结了好几句。

宁宥仪盯着在自己桌前空位落下的一大盘苦瓜炒蛋,伸向一旁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突然就没了食欲。

她挑食得很,从小到大尤其讨厌吃苦瓜,直到现在这个毛病也没怎么改。

小时候宁宥仪的外婆总喜欢在夏天清炒苦瓜,说是能败败火气。每每她瞧见盘子里像积木一样的绿色小半圆,都皱着小脸气鼓鼓地不肯吃饭。

每当这个时刻,外婆就抱着她边夹着几片苦瓜哄她:“小仪多吃点苦瓜,长大以后就不用再吃苦。”

自外婆走后她再也没有尝过那样的苦瓜,也再也没有人会在仲夏夜傍晚和她说那样温柔的话。

这些事情宁羽自然是不知道的。自宁宥仪五六岁起她就离开了家,两人便再没有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

第一次换牙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来例假是谁教她垫卫生巾、她大大小小的饮食习惯……这些事情她生物学上的母亲都一无所知。

宁宥仪埋头扒了两口饭,找了个借口起身去了厕所。胃酸阵阵奔腾了起来,她无法抑制地对着马桶干呕了好几下,直至整张脸涨得通红,才觉得稍微有些缓过劲来。

过了许久宁宥仪才收拾好仪容回到桌上,看起来一切正常,只是睫毛眼角微微沾了些生理性的泪液,不注意看并不会发觉。

宁羽询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宁宥仪只摇了摇头,说自己胃有些不舒服。

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宁宥仪本想盛碗汤消磨消磨时间,低头却发现原本摆在眼前的苦瓜炒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移走了。

面前放着的菜变成了她爱吃的西芹虾仁。盘中晶莹剔透的虾子,在照灯下泛着暖洋洋的橙黄色,像早春河畔沿边的日落。

宁宥仪的心口有些微微发胀,忍不住侧过头悄悄看向身旁的人,见他默不作声动作优雅地夹着菜,宛若无事发生。心头积聚的乌云却也就此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