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o,”她皱起了眉头,见他还在飞快计算着,又扬声道:“leo!”

列昂纳多抬起头来,两三步蹲在了她的旁边,神情关切而小心:“是不小心划到了吗?”

“看这个,”她伸手给他展示铁钉,询问道:“现在的人们都在用这个么?”

列昂纳多笑了起来,解释道:“在边缘增加螺旋纹,可以增加摩擦力,让钉子咬合的更加紧。”

都已经想到这一步了,这些工匠就不能更聪明一点么。

海蒂接过他手里的铅笔,借着他的膝盖在本子上写画。

“你看。”她画出六边形体的螺帽,还有钉子的螺旋纹:“如果给这个钉子加上一个禁锢物,摩擦力会?”

“但是钉子的末端不对,我们可以把钉子的末端磨平,保持和顶端一样的粗细,”列昂纳多思考的速度越来越快,拿着草稿道:“只要有足够好的打孔器就可以了比如钻头!”

海蒂笑了起来,点头道:“它会比钉子更加可靠,而且也不会砸伤人的手指头。”

列昂纳多扶她站起来,俯身帮她拍了拍衣裙的尘土,低着头笑了起来:“我有时候觉得,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们喜欢和敬畏的事物,他们沉迷和抗拒的事物,似乎都和我毫无关系。”

比起父母的疏远,他从少年到青年感受到的,更多的是一种不合群的孤独。

做弥撒的时候,分食圣餐的时候,他都如同在扮演着一个虔诚的城民而已。

“可是,”他抬起头来,握着那张图纸注视着她道:“在遇到你以后,我忽然发现,原来也有和我一样的人。”

原来也有人觉得圣经乏味无趣,可以陪他研究青蛙的骨架一下午,还一起买了牛血和猪肺做各种实验。

“你所想象和创造的这些都和梦一样,”列昂纳多顿了一下,放缓了语气问道:“海蒂,在来佛罗伦萨之前,你感觉过孤独么?”

她怔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想把自己所经历的许多事情都告诉他。

她曾经拥有的一整段人生,曾经求而不得的许多遗憾,还有不得志与被曲解的无数段故事。

不被认可,不被理解,不被接纳。

隐瞒了大半辈子的犹太人身份,对电影和演出的不甘心,还有被当做丑角的许多个瞬间。

她一直很孤独。孤独到想告诉他,其实我来自遥远的五百年后,而且知道与你有关的所有事情。

你会成为举世无双的伟大艺术家,你的故事会被后人争相传颂。

列昂纳多见她久久不语,以为是自己提了什么失礼的问题,很快道:“我不是有意问这些的,请你不要介意。”

海蒂抬头望着他,还在想象着那个并不可能的选择。

如果她告诉他她所真实认知的一切,leo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惊骇恐惧?愤怒?还是更深的无力感

五百年后的未来有他幻想和渴望的无数事物,却终究是他无法抵达的彼端?

她忽然感觉这个选择天真而又残忍。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家乡的一首歌谣,”海蒂继续按照记忆去拼装链条还有刹车,她不想再碰触那些回忆和想法,便转移了话题,为他唱起了一首怀旧的老歌:“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re going, i'm going your way

那一年《蒂凡尼的早餐》红遍整个美国,抱着吉他的赫本坐在窗上唱着歌,给无数人留下过不灭的回忆。

而此时此刻的海蒂唱歌的样子,也同样温柔而又动人。

舒缓如摇篮曲一般的歌谣在寂静的庭院里流淌,微微有些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些慵懒,让人想到波河上漫游着的船只。

列昂纳多凝神看了她几秒,从旁边的小屋里取来了里拉琴,抬手扬起了琴弓。

丝滑而又悠长的琴声伴随着歌声一起徘徊,一如载着那轻舟的一弯河水,月光穿过云杉树,如轻缎一般散在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there's such a lotworldsee,”她意识到是他在拉琴,唱着歌忽然笑了起来:“we're after that same rainbow's end, waiting round the bend……”

等最后的尾音在风中飘散的时候,列昂纳多停了下来,想要开口告诉她一些事情。

他知道她身上有无数的秘密,因此也越发难以抗拒与她有关的一切。

奇异的语言,大胆的想法,还有与医学机械火.枪有关的无数事情……

那张精致而充满古典美的脸庞,反而才是他最后望见的珍贵。

爱她的感觉如同心脏被分享了一半,在随着她的呼吸而跳动,在因为她的皱眉而停顿。

我……已经不知道爱了你多久了。

也许有几个月,可也好像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一样。

海蒂……

她意识到了什么,正开口想要解释,却听见了德乔的声音。

“大人”她还是习惯用这个称呼:“萨莱在集市上偷走了别人的钱包,现在在被殴打,您快去看一下吧?”

达芬奇怔了一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海蒂意识到了什么,把组装到一半的自行车放到旁边,匆匆接过披肩和他走了出去。

小男孩已经被狠狠地抽了几个嘴巴,哭的眼睛都红了,跟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拼命地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