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吃过饭就会吐出来,西奥多日渐消瘦,脸色苍白,这让他的父亲感到不知所措。他带着孩子去看过治疗师,治疗师说孩子身体健康,可能有什么心理问题。也许西奥多太孤独了,需要跟朋友多多相处,诺特先生想,然后他领着儿子去了马尔福家。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德拉科诧异地打量着西奥多。西奥多看得出来,德拉科的心情好像很好。

他当然不会告诉德拉科真相,于是他说只是最近的胃口不好。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实在有些可怜,德拉科好心地分给他曲奇饼干。

他想,红茶摆了两杯,德拉科之前在招待客人。

这时候楼下有人喊他,脆生生的,是女孩子的声音。德拉科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顾不上西奥多,就匆匆地跑出去了,跑到楼下连接飞路网的壁炉那里:“桑妮,你忘带东西了吗?”

桑妮。

西奥多恍然,他知道这个名字,在德拉科寄来的一大堆无用的信件中,德拉科最近经常提到这个名字,她是德拉科的新玩伴。西奥多站在楼梯上,他抓着栏杆看向楼下,看到了一个金棕色头发的女孩。

她长得很可爱,他想。

“你刚才没出去吧?”德拉科回来后问他。

“没有。”西奥多说道。

“哦。”德拉科放下心来,但他高兴的表情出卖了他,“桑妮……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那个朋友。她是麦克米兰家的。”

“……”

麦克米兰。

她竟然姓麦克米兰!

胃部开始隐隐作痛,之前吃下的美味的饼干仿佛变成了毒药,侵蚀着他脆弱的肠胃。原来那是祖父所在意的麦克米兰夫妇的后代……

德拉科正在侃侃而谈他的新玩伴,完全没留意到西奥多的异样,直到诺特先生要带西奥多离开,西奥多才给出了反应。他站起来,同德拉科告别。

他忽然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德拉科答道:“没有啊,这里只有红茶和饼干的香气。”

真幸福啊,西奥多想,只有他一个人闻得到。那些腐烂的水草的气息,只会围绕在他身边。他强撑着回到家,又到盥洗室里吐了一通,好像他刚才吃下去的不是饼干,而是虫子。

这是惩罚吧,因为祖父杀害了那个女孩的祖父和祖母,所以轮到他来承受这些后果……可是他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他不可以做一个正常的小孩吗?

或许他本就不应该出生,这样母亲也不会死。

此后德拉科所组织的聚会,只要西奥多打听到那位可爱的麦克米兰小姐会去,他都会找各种借口推辞。实在推辞不掉了才会去,但也会同她站得远远的,连句招呼都没有打过。除此之外,在其他的聚会上,西奥多只要遇到麦克米兰家的人就会避开,哪怕他知道那对双胞胎其实跟他一样,他们都是无辜的。

可是那样强烈的厌恶、那样的爱憎始终留在他心底。为了转移注意力,西奥多更加认真地研究魔药,也许有一种魔药可以治愈他呢?那种能够选择性遗忘的药水……是的,选择性遗忘。

拿到魔杖后的西奥多曾经无数次想过对自己用“一忘皆空”,但他从书上读过失败的案例,他衡量了一下,带着这些不好的记忆生活下去,还是要比变成不能自理的傻瓜要好很多的。

入学霍格沃茨的前三年,西奥多的生活风平浪静,他和麦克米兰家的人毫无交集,而那些围绕着波特的大事也与他无关。他没有参加魁地奇球队,也不喜欢挑衅格兰芬多,不过在德拉科私下里嘲讽格兰芬多的时候,西奥多也会为了显示自己合群而附和几句。在外人看来,他是德拉科的朋友。

并没有,他没有朋友,西奥多想。他和克拉布、高尔不一样,那两个家伙情愿做德拉科的跟班,可是他不愿意。但他和孤高的扎比尼也不一样,西奥多只是不喜欢别人入侵他的世界……因为他藏有秘密。

他不希望有人阴差阳错地窥探到这些隐秘,所以他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德拉科不知道,其实西奥多和布雷斯一样,他们都不看好他和桑妮·麦克米兰,只不过布雷斯身为德拉科的朋友会说出来,西奥多不会说。格兰芬多怎么可能跟斯莱特林在一起呢?在西奥多眼底,德拉科有许多缺点,还总是让麦克米兰小姐为难,只要她的脑袋没有问题,他们很快就会分道扬镳。但让他惊讶的是,这两个人居然顺利地走过了前三年。

有时候西奥多有点羡慕德拉科,因为德拉科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肤浅的、恃宠而骄的人,竟然也可以被爱,他被一个像阳光一样美好的女孩注视着,因而他也生活在阳光下……唯有自己,只能和斯莱特林休息室一起生活在阴暗潮湿的湖底。

三年级暑假的魁地奇世界杯,西奥多和父亲都没有去看。但在看到报纸上的新闻之后,他的父亲变得非常不安:“怎么会出现那个印记?难道黑魔王还活着……”几天之后,麦克米兰先生领着他的女儿前来拜访,长辈们上楼去了,留下西奥多跟这位麦克米兰小姐面面相觑。

他逃避的人,他远远望着的人,居然坐在他面前。

总得聊点什么吧。西奥多想了想,捡着她感兴趣的话题说,于是他提到了她跟德拉科在马尔福庄园种下的树,聊德拉科小时候的幼稚趣事,她笑眯眯地听他说话,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但西奥多知道,她不是在看他,她是在看他记忆里的那个德拉科。

麦克米兰先生下来了,他得跟她道别了,就此别过吧,再也不要有什么交集了。西奥多站起来,同她说道:“你父亲下来了……再会,麦克米兰小姐。”

他说了再会。

西奥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躺在床上想,他实在没办法不在意桑妮·麦克米兰。那是个很好懂的女孩,她很真诚,她完全没有因为两家之间的仇恨对他抱有异样的目光,她也没有因为他是食死徒的后代就对他恶语相向。他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她与祖父留下的恶念截然相反……事实上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留意着麦克米兰家的人,只是由于德拉科的存在,他对麦克米兰小姐了解得更多。

他没办法不在意,哪怕他总会回想起祖父令人恶心的执着。他被困扰着、震慑着,一旦思考自己是否在关注她,那种情绪就会立刻涌上来。越不让自己在意就越会在意,这是一种不光彩的凝视,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西奥多告诉自己。

第一次对话之后就会有第二次,他开始不满足于凝视,找机会同她说话,提醒她夜骐,又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提供帮助,甚至跟她一起商榷魔药学。看啊,他是德拉科的“朋友”……在扎比尼和沙菲克不在的时候,他顺理成章地跟她产生交集。

伏地魔复活了,马尔福家的处境急转直下。当然,诺特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父亲跟德拉科的父亲一起办砸了神秘事务司的事情,被关进了阿兹卡班。

西奥多偶然听到德拉科跟扎比尼谈及他拿到的任务,恰好他遇到了桑妮,于是他把这件事告知了她。在此之后,另一个想法却从他的心底悄悄破土而出。

邓布利多死后,伏地魔将阿兹卡班的囚徒们放了出来,西奥多见到了父亲。从父亲那里,他或多或少又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德拉科的处境。此前破土而出的想法再也无法遏制了,西奥多决定主动跟桑妮透露一些事……他知道德拉科的事情,他想看看,她就没有一刻想过要利用他吗?利用他知道更多,怀着目的去靠近他……对,最好是这样做,等他发现她表里不一之后,他就会反感她、厌恶她。

但是桑妮没有,她的打听点到为止,她不愿意给他们父子添麻烦。哪怕是在校医院里,他故意编造出德拉科从黑魔王那里接到了可怕的任务,用这样的饵去引诱她,可她打断了他,因为他聊到了危险的话题。

她是如此真诚地把他当朋友。

朋友吗?

他想跟她做朋友吗?

不,他不想。

西奥多对福灵剂也早有研究,有桑妮留下来的资料和成功的部分在那里,其实做起来并不麻烦,他不缺时间。但她为什么需要福灵剂呢,是真的要慷慨地送给别人,还是要留给德拉科保命?

他慢慢吞吞地做着,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看起来无比认真,实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消极怠工。

他从德拉科那里知道,桑妮被带去了马尔福庄园,西奥多想了想,他不得不承认德拉科当时的做法是正确的,没有比那时候更好的选择了……他开始认真做福灵剂,至少能让她用到,总是冲在前面的那个女孩……唉,她是笨蛋吗?

但西奥多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从报纸上看到了他跟桑妮的婚约。身为男女主角的他们都是工具,事先并未被告知,这桩订婚只是伏地魔恶意的产物。

德拉科知道这是阴谋,倒没怎么针对他。但是凝望着坩埚里的雾气,西奥多发觉,他自己也产生了和祖父一样的恶念,这让他险些打碎了手里的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