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既点了点头,心里纳罕,自己何时同这样的人物有了干系。

“那,”谢夫人迟疑道,“敢问令妹,或是令姊可在家中?”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起来。

程既只觉得这妇人言语颇为奇怪,可想着自己身无长物,也无甚可诓骗去,况且这主仆俩的模样也不似要图自己些什么,便答道,“我并无姊妹,只独身一人住在此处。”

“……”谢夫人觉得今天的日头太烈了,自己被晒晕了头。

她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这葫芦巷中,只你一家姓程的,你家也只有你自己,是么?”

程既被问得多了,不免生出些警惕来,后退一步道,“你们来我家,到底所为何事?”

他昨日便是被张大娘问东问西,紧接着冰人就上了门,自己平白无故地遭了一顿骂,好生委屈。

谢夫人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撑出笑来,对程既道,“此次前来,原是有事相求。小程大夫,可否进屋去谈?”

小程大夫当机立断道,“就在这院中吧。”

开玩笑,屋内黑灯瞎火的,若是出个什么事,呼救声都传不进周围邻居耳朵里。

第5章 拐入府中

谢夫人略略平复了心绪,开口道,“不瞒小程大夫,妾身自城东谢氏来。盖因我儿沉疴未愈,缠绵病榻。小妇人实在无计可施,只好来寻程大夫救命。”

原来是求医的。程既心里的狐疑消了两分,语气也松和下来,“夫人莫急,医者仁心,小可若是能尽绵薄之力,定当不吝。”

“只是,”他心中仍有疑惑,问道,“您也瞧见了,小可不过一介闲散郎中,医术平平。您自城东而来,观您衣饰,也该是不愁银钱之家。城东的济世堂是百年之家,堂中陈问之陈大夫更是杏林圣手,小可是万万及不上的。您若是去那处求医,只怕更快些呢。”

饶是谢夫人另有要事,听他这样说,心下也不禁微微惊异,倒是更高看了这位小程大夫几分。

说是为医者,也是生意之人,没有送上门的病人往别家让的道理,况且这小程大夫瞧起来也不似不缺钱的。此时仍有这份心胸,实在难得。

“那倒不必,”谢夫人不大好意思地开口道,“实不相瞒,先前已经寻得了良方,如今正是来应着药方寻的。”

“哦?”程既来了兴趣,问道,“不知是何方子?”

“那方子只两句话,”谢夫人暗地里攥紧了帕子,“月落茅居扉半开,十年走失君方回。”

程既将这句话在口中细细念过两遍,思索着道,“头一句该是‘葫芦’,后一句是……程。”

原来如此。

他抬起头来,哭笑不得道,“怪不得您寻上门来。”

“照理来说,这杏林中人,多是不信鬼神的。您也知晓,若是天下人都得神佛庇佑,这医者架上的药只怕都要蒙了尘了。”

“也不知您在哪儿得的这副方子,阴差阳错的,倒是应在了小可身上。终究也是缘分,您若不嫌弃,小可便随您走一趟,去瞧一瞧令郎的病也可。只是这治得治不得,便不是我能许您的了。”

“……”阿月没料到这位程大夫思路倒是奇诡,一路疯跑,竟会误会到如此地步,忍不住便要开口解释,突然被谢夫人在背后狠狠扯了下袖子。

“正是如此。”谢夫人上前两步,面上带了笑道,“那便劳烦小程大夫了,马车已在巷外候着,还请小程大夫同我一道去罢。”

“夫人稍等,待我去取了药箱子,这就来。”

“小程大夫自便。”

眼瞅着程既进了屋,阿月在一旁疑惑道,“夫人,这小程大夫显是误会了,您为何不让婢子同他讲清楚?”

“嘘,小声些,”谢夫人忙示意阿月,眼神往屋门处扫了扫,瞧着程既还在屋内,才低声道,“他误会了也好,正好方便。先将人拐进府中要紧,其他的事,往后再说不迟。”

阿月:“……”这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话,旁人不知内情,只怕还要当堂堂谢府竟做起了人牙子的勾当。

“夫人,这……这终究不是长计呀,”阿月担忧道,“来日程大夫若是知晓了实情,闹将起来,可怎么是好?”

“况且,若是真应了那道长的话,小少爷岂不是,岂不是要娶位男妻回去?”

“这实在是惊世骇俗之事,且不论旁人怎么议论咱家,单是老夫人那里,便是铁定行不通的,指不定还要拿捏着此事做文章,只怕对夫人不利呢。”

听着阿月提及老夫人,谢夫人冷笑一声道,“嫁娶之事,两家相宜即可,其余旁人怎样想都与我谢家无干。即便想破了脑袋,嚼烂了舌头,也损不得我谢家门楣半点。至于老夫人,她那点心思都挂在她那宝贝大孙子身上,若是指望她垂怜度日,惟儿哪儿还能活到今日。”

“惟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他的命便是我的命,如今既得了这个法子,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她若是敢拦我,休怪我撕破脸去。左右我是不顾什么脸面的,真闹了起来,大家都不过日子罢了。”

一通话泻了心里的郁愤之气,谢夫人又想起程既这茬,有些心虚道,“小程大夫那里……哪怕他不同意结亲呢,先在府中住下,同惟儿离得近些,总归也是好事。眼下事从权宜,待回去,我寻个机会再亲自同他赔罪罢。”

“也说不准,他同惟儿相处着,两人日久生情,就看对眼了呢,那倒能省了我们一番功夫。”

阿月瞧着自家夫人喜上眉梢的神色,犹豫了一番,终究没再开口。

这厢一无所知的小程大夫拾掇好药箱子,半分疑心俱无地上了谢府的车驾。

马车辘辘向东,直行到了谢府门前。

门口守着的小丫鬟一脸焦急,眼见着马车停下,阿月掀了帘子将谢夫人扶下,忙迎上去道,“夫人,您可回来了。老夫人同老爷都在正堂等您呢。”

谢夫人眉梢一挑,“我不过才出去半日,等我作甚?难不成这谢府离了我不成?”

小丫鬟自知这差事难当,苦着脸道,“夫人,您快进去吧。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方才我出来时,老爷还在正堂里挨训呢。秋姨娘得着信儿,已经先一步赶去了。”

听着小丫鬟话里的架势,这遭怕是躲不过。谢夫人只得朝刚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程既温声道,“我还有些事,需先去前厅一趟。劳烦小程大夫先去瞧一瞧我儿的病症,我随后便到。”

说着吩咐阿月道,“好生领着小程大夫往木樨院去,若旁人问起,只说是我请来的客人。”

言毕便往正堂去了。

阿月领了命,不欲多生事,带着程既择了府中僻静的小径,往谢声惟所居的木樨院行去。

程既走着,同阿月搭话,“我有一事,不知可否劳烦阿月姑娘?”

阿月要帮谢夫人瞒着结亲一事,唯恐多说几句要说漏了嘴,这时听程既打听,心内叫苦不迭,迟疑道,“非要劳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