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盼着早些走到那传说中的包子摊去,寻些什么来堵住身边这人的嘴才好。

所幸那地方并不怎么远,眼前瞧见垒成一摞的笼屉,张大娘熟悉的吆喝声便传进了程既的耳朵。

“大娘今日生意可好?”程既上前两步,脸上带了熟稔的笑。

张大娘愣了一下,氤氲的雾气里,她睁大眼细细辨了,才认出程既来,欢喜地喊了出来,“小程大夫!老天爷,今日倒能碰见你呢!”

“我先前听巷子口的张婆子说,你叫城里的富贵人家请去治病去了。后来索性连东西都拉走了,还当你是不回来了。”

“如今这是治好了?”

程既微微一笑道,“嗯,已经治好了。”治病是不假,还捎带了把自己也送了出去,给人当了回媳妇儿。

“哎,我就说呢,小程大夫的医术是个顶个儿地高明,从前是没遇见那有眼光的人,这不,银子就来了么?”

张大娘笑得开怀,是真心实意地为他开心,显然也未将先前提亲不成的事放在心上。

这会儿还未到晚间,生意不怎么忙,她拉了程既两人坐着,又忙拣了一盘包子搁到桌上,同程既闲聊。

程既使筷子夹了个包子,送到谢声惟面前的碗里,笑眯眯同他道,“快趁热,冷了就没这会儿好吃了。”

张大娘打量着两人,开口问道,“这位小哥是?”

她注意谢声惟许久,这人举止从容,神色矜贵,同程既又有种说不出的亲密,实在让人好奇。

还未等程既想个说辞出来,谢声惟先微微一笑,放下筷子道,“不瞒大娘说,我是程大夫的内兄。”

第33章 芳心暗许

“啊?”张大娘一时未反应过来,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这才犹疑地问出口,“小程大夫,这,已经成亲了?”

程既默默地咽下一口包子,含含糊糊应道,“嗯,刚……刚结不久。”

怪不得身边这人从见到张大娘后,神色间活像只开了屏的孔雀,感情还惦记着先前说亲那茬呢。

谢小少爷,好容易记仇一人。

“先前小妹身体抱恙,久治不得,最后才得蒙一位道长指点迷津,求来了程大夫处。”

“程大夫妙手回春,果真药到病除。小妹同程大夫言语相谈之间,也芳心暗许。郎有情妾有意,可不是一段天成的姻缘!”

谢声惟声情并茂,侃侃而谈,一番话行云流水下来,手还在桌下攥着程既,力气不大,但是十根手指牢牢交叉着扣在一起,是不许他挣脱的意思。

张大娘听得入神,口中连声惊奇道,“这可真是稀罕事呢!倒像是说书的说出来的一样。可不就应着了千里姻缘一线牵?”

还真是说书的,程既暗自腹诽道,还是城东那家悦泰茶馆新上的本子,谢声惟就给人家换了个名字就尽数搬了过来,讲得面不改色,真是个唬人的好苗子。

“既然有这缘分,小哥,你家可得好好待小程大夫呢。这老天爷给定下的,可都是轻易改不了的。”

“这是你妹子此生的造化了,既治好了病,还能得着这样一位好郎君。”

张大娘念着昔日里同程既的情谊,藉着由头着意添了许多好话来,不外乎是想多劝着,怕谢家仗势,欺负了程既去。

谢声惟心里明镜一般,对张大娘也不禁在心里添了几分好感,微笑着附和道,“正是。家妹对程大夫一片痴心,难以转圜,如今成了好事,也实属不易。”

张大娘忙赞同地点头道,“可不是呢。这缘分啊,说来不易,不定这天上的月老给谁扯了红线牵在一处了呢。”

又朝程既打趣道,“小程大夫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自己闯出的烂摊子只能自己受着,程既嘴角抽了抽,扯出笑来,对着张大娘僵硬道,“呵呵,是,是啊。”

“我与夫人感情甚好,十分感念他对我的情谊。”

他将夫人二字咬得极重,简直是故意点出来给身边人听的一般。

谢声惟难得看他吃瘪,心情颇为愉快,也不同他争这一时的口舌了。

张大娘显然对小程大夫新带来的这位内兄十分喜爱,在摊子上同人聊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晚间生意忙碌起来,才意犹未尽地同二人告辞,还硬拉扯着用油纸裹了几个包子,说要给两人带着路上吃。

左推又推拒不掉,程既只好揣着一怀热腾腾的包子钻进了马车。

张大娘家的包子实在,肉馅塞得足,咬一口便要流油。天色实在晚了,程既怕谢声惟吃多了油腻的胃不舒服,看着只许他吃了一个。倒是他自己,从前没怎么舍得买来吃,这次好好吃了个痛快。

待两人都吃完,用车里搁着的清水巾帕净了手,程既盘腿坐去谢声惟对面,便要秋后算账了。

说是问罪的,也只是瞪圆了眼,伸手在谢声惟腮边掐了一把,“平日里也没这样爱说话,这次倒像是攒了几天的量,故意在这儿坑我呢。”

“还芳心暗许。谢小少爷倒来说说,我什么时候不留神,摘了你这颗芳心去啊?”

谢声惟笑着躲过去,牵过他的手来,拉去唇边亲一亲,只拣好听的话来讲,“哪里用得着摘,早就归了你了。”

“小禾难不成没发觉么?”

“我今日分明是替你解决一件难事。娶亲的事传扬出去,往后都再无冰人上门叨扰,你也能落得耳根清静。小禾原该谢我才是。”

“况且,”谢声惟凑得近了些,低声在他耳边调笑道,“我总不忍心,让自己相公在外头一直盯着不举的名头。”

“堕了程大夫的威风可怎么好?”

“那可真是多谢你,”程既皮笑肉不笑道,“这般贴心,替我考虑。”

“左右身子如今也养得差不多了,不如今晚就叫阿辞好好见识见识,看我到底举不举?”

这人也有被自己逼急了的这一天。谢声惟心里觉得有趣,同他十指贴合着,一根一根牢牢扣着,声音低低的,只有一缕,送进耳中,衬着笑,“乐意至极。”

口中是这样说,待到两人下了车,行到木樨院门口,瞧见阿月笑盈盈地候在院子里时,那点旖旎的心思便被吓去了九霄云外。

“阿月姑姑今日怎么有空来了?”程既勉强笑着,往前挪了挪,试图将谢声惟藏去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