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桩公案以难解著称,多年来众说纷纭,有的人说两位高僧犯了杀戒,完全违背了佛教慈悲为怀,广度众生的教义,如果将蛇和猫换成婴儿,就不会有此争议了。
有的人觉得归宗斩蛇,南泉斩猫,是中是正,是偏是颇都不关乎他人,大家不该执着于他们的对错,都该如赵州和尚那般顶履离去,不管什么猫不猫,杀生不杀生,才是禅者的超脱。
还有的人认为两位高僧是杀生证佛,自己承担所有因果,用蛇与猫两条命来教化后来无数修行人,于蛇于猫于无数修行人都是大造化。
当时燕璇病的重,没有精力关心太多,也觉得该如赵州和尚那般,蛇和猫的生死与她何干,关注自身才是真正有用的,可如今再听萧九渊提起,她才意识到,如果杀猫杀蛇可以被解释,被谅解,那么杀人也能被解释,被谅解,然后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成为被他们用来证佛的猫儿蛇儿。
燕璇抱起花太岁,将南泉斩猫的公案说与大家听,说完之后,燕璇问花太岁:“你愿意被普愿禅师杀了证佛吗?”
“喵!当然不!”花太岁的神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所有人在想禅意,在想普愿禅师和赵州和尚的意思,却无人想被普愿禅师抓住?s?的小猫儿愿不愿被他杀来证佛教化世人。你们说,如果普愿禅师在刀落的刹那松开钳制猫儿的手,猫儿会不会跑?”
说话间,燕璇松开了抱着花太岁的手,花太岁马上一跃跳下,然后甩了甩身上的毛发。
“猫儿当然会跑,它不是和尚,不是喇嘛,不是比丘,比丘尼,不是佛祖弟子,它不想证佛,它只想要条鱼,要只鼠,要个可以玩半天的毛球球。”
燕璇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如锤敲鼓,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敲得大伙儿心跳如鼓,“我朝律法规定杀人偿命,狱中死囚许多都是因此被判处死刑,若按照萧世子的说法,他们不该有罪,毕竟杀生证佛不是?”
“这……”萧九渊此时也无言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说道:“俗话说得好邪不压正,燕小姐将我们密宗贬得一无是处,堪比邪教,那不若与我们活佛比试比试,且看看谁才是邪,谁才是正。”
燕璇一时不知该不该应,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宋青阳,询问他的意见。
萧九渊看到了他们的眼神交流,也对一旁的喇嘛使了个眼色,喇嘛会意离去,萧九渊又道:“燕小姐若觉得我们欺负你一介女流,胜之不武,让定安王出手帮你未尝不可。”
萧九渊似十分有底气能胜过他们。
“不用了,对付你们,我一人就足够了,我们先说好了,我赢了,你们天照寺就此关门并将玄清的身体交还给我。”
“就知是玄清去请你们回来的。行,就依你所言,可若是我们赢了,你和宋青阳就要在密宗佛前磕头跪拜,且你也要做我的明妃,与我双修。”
燕璇默了一下,又看了看宋青阳,虽说宋青阳给了她肯定的眼神,但她心里始终没底,毕竟连玄清都打不过活佛,她才修炼这么点时间,就算已经迈入仙道,又能有多少本事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密宗活佛(五)
宋青阳再次颔首,又给了燕璇一些勇气,燕璇点头应了,萧九渊便让人拿来了法器。
一张华丽的袈裟,一个造型奇怪的手鼓,还有一支胫骨号。
宋青阳低声与燕璇道:“那是人皮做的袈裟,上面写满了经文,你想用法术伤他不易。手鼓是用高僧的头骨和人皮所做,凝结了高僧毕生念力,修为和人之本能,一经催动便能直击人心。这个厉害,但是你无须害怕,你已经不是人了,不会受此影响。那胫骨号是用来驱他们供养的妖魔鬼怪的,对付玄清用的是鬼,大有可能还是用鬼来对付你,密宗供养的鬼与普通的鬼有所不同,收服的办法也会有差,一旦察觉到不对,你就用凤凰火。”
凤凰火又称琉璃净火,乃是涅槃之火,是上古十大神火之一,能焚尽一切邪魔。
燕璇轻轻应下,走到了活佛对面,其他人便自发退到了远处,给他们让出了比试的场地。
活佛叹了句佛号,让燕璇先出手,端得是一副得道高僧模样,然而燕璇却不领情,她自抱手而立,盯着他一动不动。
活佛见此,对她行了一佛礼,说道:“女施主,得罪了。”
说罢,他便开始吹奏起胫骨号。
在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那凄冷幽怨的号声上时,人群里无声无响地钻出来了许多小鬼,齐齐朝燕璇攻了过来。
燕璇早有准备,一早发现了小鬼的踪迹,然而众多小鬼之中,她无法确定哪一只才是小鬼的本体,于是只能先往旁边避去。
闪避了几下,燕璇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鹞子翻身上了佛台,与他们的佛祖坐到了一处。
就算那活佛再厉害,也不能驱使小鬼上自家的佛台吧?
果然,小鬼们围在佛前呲牙咧嘴,口吐恶言,就是不敢上来。
燕璇居高临下看着,观察着小鬼们的动作,她就不信找不到本体,活佛见此,知道燕璇已经识破他的法术,赶紧放下胫骨号,转而拿起人皮手鼓,一边诵经,一边拍打着手鼓。
鼓声一下一下,似敲在人的心上,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围观众人无不恸哭流涕,自发拜倒佛前,连那皇上也是,唯独宋青阳和燕璇似没事人一样。
两样法器都没能降住她,活佛额上见了汗,手上拍打人皮鼓的动作越来越快,诵经声也越来越快,还加上了脖颈上悬挂的人骨念珠。
然而不管他怎么弄,燕璇依然无动于衷,鼓声反而让她更容易分辨出小鬼的本体,右手一抬,凭空变出了一把风翎剑,直直朝那小鬼斩了去。
小鬼惨叫一声,顿时魂飞魄散,其他由它变化出来的小鬼也都随之烟消云散,与此同时,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幅密宗的画突然自燃了起来。
火焰带来一股子烧焦的肉味,很明显,那画并非一般的纸,大有可能也是人皮做的。
“还有什么花招,你都使出来吧!”燕璇又跳回了佛台之上,她觉得这样更能侮辱他们。
活佛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没有了原先温文有礼,眼睛里的恶毒之色也不藏了,直勾勾地盯着佛台之上的燕璇。
活佛稍作思索,又念起了经文,这回他并没有用什么法器,只是念经。
燕璇不知道他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小心防范着,连眨眼都不敢。
瞪了一会儿,眼睛稍稍有点干涩,此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风,将香炉里的青烟吹了过来,被烟一呛,燕璇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再睁眼她发现自己不知怎么代替了佛像怀中佛母的位置,衣衫不整被佛像紧紧抱着。
这是怎么回事?燕璇来不及多想,赶紧想逃,然而不管她怎么动作都不能从佛像怀中起来,好似他们本来就该这么抱着,连着。
燕璇突然意识到,她这么站在佛台之上,和那些个祭品又有什么不同呢,活佛大有可能是将计就计把她做了祭品,献祭给了他们佛祖。
正想着,佛像突然动了起来,六只臂膀有的按住她的手,有的按住她的脚,另外几只摸进了她衣裳里。
眼看就要失守,燕璇顾不得了,瞬间放出凤凰火,将整座佛像包裹进了她的凤凰火中。
火光熊熊,很快将佛像烧了个对穿,一声凄厉惨叫自佛像发出,然后瞬间化作了一堆灰烬,再看地下念经的活佛,已是吐出了一口鲜血,来不及呼救,就断了呼吸。
在场众人无一不惊呼出声,那些个喇嘛乱做了一团,救地救火,救地救人。
燕璇从佛台之上跳下,整了整衣衫,淡淡说道:“萧世子,胜负已分,邪不压正。”
萧九渊似被抽干了力气,跌倒在地,不知该如何回答,许久才动了动嘴,让人将玄清的肉身还给他们。